“倘蒙賜糧十萬石,贈金三千,則上下感佩,必不相負!犬子祖宇,可留帳下為質,以示誠信。”“今特遣帳下參軍張桓,持金百斤、錦緞一千匹為覲見之禮,專程赴錢塘與君共議細則。”
書佐寫完書信,遞給祖郎。
祖郎看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命人快馬送往錢塘。
錢塘,官寺前院側堂。
嚴毅揭去書信封泥,將書信內容仔細看了一遍,不禁樂了。祖宇本就在他手中,何來留質一說,祖郎這廝臉皮可真夠厚的。
他饒有興致地合上簡牘,遞給一旁的周瑜,目光轉向門下督原隨:“祖郎當真送來了一百金?”
原隨神色有些古怪,點了點頭:“都是成色很差的劣等金。”
“蚊子腿小也是肉啊。”嚴毅感慨了一句,待周瑜看完書信,笑著問道:“祖郎素來反覆無常,其言不可輕信。公瑾,你如何看待此事?”
周瑜將簡牘放在案上,沉吟道:“此事無論虛實,我軍皆不可輕變方略,以防未戰先亂。祖郎那裡,不妨先虛與委蛇,待細作回覆,再做計議。”
嚴毅微微頷首,即命察事府加派人手,探聽虛實。
待眾人離去後,他又單獨喚來殷離,吩咐道:“祖郎一事,可密遣幼平、公奕暗查虛實。”
周泰和蔣欽這兩枚暗棋,乃是他攻取吳郡的勝負手,他至今尚未將此事告知周瑜等人。除了他之外,便只有殷離、周宓二人知曉。
“君侯放心,七日之內,屬下必將此事查明!”殷離的神情古井無波,語氣中卻透著一股自信。
在嚴毅的鼎力支援之下,察事府經過數次擴編,堪稱兵強馬壯。僅散佈各地的密探便有數百人,外圍人員更是已經接近兩千之數。
如今的察事府,外察江東諸郡,內監文武百官,已成為嚴毅手中一把日益鋒銳的利刃。
因此,在殷離看來,查探祖郎虛實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相比許貢、王朗二人,賊寇出身、行事粗獷的祖郎在防奸察諜這方面,實在是乏善可陳。
很快,察事府潛伏在祖郎轄地的細作便聞訊而動,四處打探訊息。其中又以臨近廣德和廣昌的寧國、陵陽二地,細作活動更是頻繁。
寧國,城西軍營。
連日的飛雪悄然停歇,一輪冬日掙破雲翳,將稀薄的光潑在街道兩側的屋簷上。
積雪開始消融,簷角垂下晶瑩的水鏈,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鑿出深淺不一的凹痕。
年近四十的陳仲頭戴蒲笠,身穿半新不舊的棉袍,推著一輛糞車,沿著凹凸不平的碎石路,朝軍營方向行去。
糞車簡陋而粗糙,是用最普通的硬木拼湊而成,車輪表面坑坑窪窪,滾動時‘嘎吱嘎吱作響’。
車體是一個長方形的敞口箱體,外側木板沒有刷漆,殘留斑駁汙漬,散發著刺鼻的臭味。
糞車所過之處,周圍行人無不掩鼻躲避,臉上露出嫌惡的神情。
陳仲視若無睹,習以為常。他當了十多年的溷夫,早已習慣了人們的白眼。
在他身後,還有十多個穿著髒破棉袍的年輕人,每個人手裡都推著一輛糞車,低頭默默前行。
這些眸光黯淡的年輕人,有的是他的‘徒弟’,有的是為了一口飯食,被他臨時募來的流民,無論神態還是動作,都透著卑微。
“都給我抬起頭來!挑糞的怎麼了?那些人還沒我們挑糞的賺得多哩。跟著陳爺好好幹,不說一日三餐,一日兩餐肯定是沒問題的!”
陳仲昂著頭,腳步輕快地走著,眉宇間不見半分卑色。這偌大的寧國,誰不知道他‘糞王老陳’的大名?
在他的大聲呼喝下,這支一路散發臭氣的隊伍‘士氣大振’。
行了大半個時辰,糞車小隊逐漸遠離居住區,來到一座高達兩丈的營門前。
營門兩側立三丈高的拒馬槍,頂端削尖成狼牙狀。門楣懸‘牙門’旗,青底赤邊,繡‘討虜將軍周’字樣。
這裡是祖郎麾下大將周褒的屯兵之地,也是祖郎勢力的東部屏障,寧國全境安危皆繫於此。
由於緊張的局勢,營門處巡守計程車卒數量,明顯比以往多出不少。僅盞茶功夫,已有六隊巡邏銳卒執戟而過。
陳仲吩咐眾人停好糞車,伸手撣了撣衣袍,臉上掛起笑容,朝營門走去。
不多時,得到稟報的軍司馬秦用,便大步流星地自營內走出:“老陳,今天怎麼來得這麼遲?糞池裡都快堆滿了。”
“將軍恕罪,家裡那口子發了寒熱,小人伺候湯藥誤了時辰。”陳仲搓著手賠笑,身子又矮了三分,壓低聲音道:“敬奉已經放在老地方了,將軍閒時,可命人去取。”
秦用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屁話少說,趕緊滾進去幹活!眼睛不要亂瞟,否則老子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軍營戒備森嚴,周破已嚴令禁止任何外人進入軍營。若非陳仲來此取糞已有三四年時間,秦用也不會輕易放他進去。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處理糞便是一件既頭疼又十分重要的事。部曲行軍之時,通常會按三十人或五十人分隊,在指定地點掘坑為廁,並且必須在離開前,將排洩物就地掩埋,以免洩露軍情。
在固定的軍營中,情況會稍好一些。負責衛生監督的溷監會在營區下風向多挖深坑,上鋪木板,旁置石灰槽,構築簡易的行溷供士卒排洩。
除此之外,溷監還會安排專門的清廁卒清理行溷,定期將糞便運出軍營。
這是一項苦差事,很少有人願意幹,即便幹了,往往也幹得不好。
於是乎,對‘商機’有著敏銳嗅覺的陳仲,便主動攬下了為周褒部處理糞便的活計。早在三年前,他便成功打通關係,一舉拿下了周褒部的‘糞便獨家處理權’,這也是他敢自稱‘寧國糞王’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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