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們從不將“她在乎她”宣之於口!王二嬢的“在意”藏在大呼小叫的罵聲裡!黃梔的“在意”藏在討價還價的勢利中!
薛梟每說一句,便朝前走一步,直到最後他的腳尖抵住山月的腳尖,再無路可去。
山月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她強迫脊背挺直,絕不向後傾。
山月死死直視薛梟,隔了片刻才從唇縫中洩出一聲輕笑:“你不用激將我,就算我是懦夫,又怎麼樣?什麼也改變不了。我就是害怕,我害怕火,我害怕分離,所以我害怕活著,害怕擁有過又失去,我沒有那麼大的膽——”
山月的話戛然而止。
只見,薛梟將手中的卷軸一把扯斷,將裝裱好的絹布裹住裡面的畫,隨意團成一條粗糙的布卷,單手掀開燭火的燈罩,將布卷湊近跳動的火焰。
“哧——”一聲。
燭火將那副名為《山月》的新作吞噬,重新而生的火焰紅得不可收拾,蓬成一簇一簇的小花,順著布卷一路燒過去。
甫才強勢俯視的不死鳥薛梟,如今卻緩緩地彎下了腰,以臣服一般的姿態,將那捲火,點上山月手中的水煙槍。
蜷縮在一起、被揉成一團的菸絲,瞬時發出壁慄剝落的聲音,緊跟著便在茫茫夜色中展現出隱約扭曲的火紅。
薛梟仍舊彎著腰,卻抬起頭,以下位者的姿態,筆直地仰視山月:“你看——熾火點上菸斗,你沒抖,亦不曾躲開。”
山月眸色複雜,眼睫劇烈顫動,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煙桿上。
薛梟一眼將她看透。
她確實想試試,在程行鬱突如其來的死亡後,她對火焰的懼怕,是否死灰復燃、捲土重來。
但她連試一試的勇氣,竟都沒有攢齊。
薛梟幫她試了。
已經點燃的菸斗像星河中一點發光的微塵,煙-絲刺激且強勁的味道隨著嫋嫋直上的白霧飄到窗外,縈纏在鏡湖上,像一朵還未開敗卻不合時宜的菡萏。
“你已不怕火,你當然也能從容應對其他恐怖之物。”薛梟輕聲說。
薛梟抬起身,手揮動著滅掉布條上倔強的火焰。
“我可以等,你可以走,但你不能退。”
薛梟彎曲雙膝站在低位,雙手輕輕握住山月的雙臂,將頭低到山月雙眉額間,兩個人靠得很近,鼻尖抵住鼻尖,他呢喃著卻始終堅定:“你是山月,我就是飛鳥;你是懦夫,我就是瘋狗。”
“瘋狗最擅長的,就是咬定不鬆口。”
“這才是我要說的‘那句話’。”
山月微微闔眸,兩行淚終於順著面頰落下,她不自覺搖著頭,像被抽走所有力氣,哭聲與淚意,終於如洪水漫灌心頭。
等等她吧。
懦夫不可能三五天,便勇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