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們死後,他們到底是你們拓那部的人,還是突厥人,還不是我這個河西都督長史說了算。”
“所以啊,你們選的人,最好靠譜點。”
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篝火堆的炭火噼啪作響,卻驅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野利鹿山的手還死死扣在案几上,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帳篷裡格外清晰,額角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直跳。
大祭司穆薩低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拓那赤緩緩閉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
他的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良久,他睜開眼,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李長史......當真會信守承諾?”
不需要李陵提醒,他們也知道那些族人去了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只是不能確定的是,李陵會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事後只會殺了那些人,然後將這件事情扣到突厥人的身上。
還是到時候拿他們拓那部來刷戰功,收攏董川留下的那些私兵。
甚至,他們都不能確定此行到底能不能成功,成功之後,李陵又會不會是下一個董川。
從理性的角度上來說,李陵這種連自己義父都殺的人,毫無信譽可言,完全不值得任何人相信。
可正如李陵所說的那樣,他們剩下的這兩萬人口,還能夠經得起董川折騰幾年。
相信李陵描繪出來的那種虛無縹緲的美好希望很天真,可如今他們的處境,除了將精神寄託於那虛無縹緲的希望之上,又能如何。
李陵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們應該明白,我沒辦法向你們證明我會信守承諾。”
“你們若是不信,哪怕我說再多,說的再怎麼天花亂墜,你們也會認為我是在騙你們。”
“我只負責給你們這個承諾,至於信不信,在你們自己。”
拓那赤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帳篷中央。
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帳布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陰影。
“李長史。”
拓那赤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目光死死地盯著李陵,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就信你這一次,我也不指望你到時候能夠信守諾言......”
拓那赤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這個兩米高的魁梧漢子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無形的重量壓垮。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咚”的一聲跪在了李陵的面前。
帳內一片死寂,連野利鹿山和穆薩都僵在了原地,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族長。
“大豪帥......”
“族長......”
兩人剛要上前,拓那赤卻是輕輕抬手,將二人制止了下來。
拓那赤低著頭,對著李陵俯身拜下,粗糲的手指死死摳進地面,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石摩擦。
“我拓那赤這輩子沒求過人......今日,我求你一件事。”
他猛地抬頭:“若你到時候不滿足於只是打著為董川復仇的旗號,掌控他麾下的那些私兵,還想要一個平亂之功......”
“只希望你能看在今日我拿全族人的性命......來賭你的人品,賭你一定能成事,為你殺董川的份上......放過我族中的那些老弱婦孺。”
“你可以拿我的人頭去換前程,我作為拓那部的大豪帥,事後你便是真的將董川之死算在我拓那部的頭上,給我拓那部扣上一個叛亂的帽子。”
“我的這顆人頭......應該足夠你拿去給你們那位大夏的皇帝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