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月甚至都不敢去想,其他人此刻會在心裡怎樣嘲笑自己。
她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腦袋低下去幾分,生怕對上其他人像刀子一般的視線,更害怕看到衛同塵的表情。
再然後是宋弘毅和鄭博文。
當看清這一期紅石頭版的內容,二人如遭雷擊,血色“唰”地從宋弘毅臉上褪盡。
鄭博文也裝不下去了,緊咬著牙面色鐵青。
衛同塵、衛同塵!
怎麼會是他,怎麼能是他,為什麼偏偏要是他!
鄭博文自身水平雖然不高,但也喜歡詩文,更能分辨詩的好壞優劣。
正是因為能分辨,他才會這麼痛苦,覺得自己寫的詩在斷章面前就是一坨。
我說以衛同塵的性格,今天怎麼會忍這麼久,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他是作者,肯定知道上了《紅石》書刊,就是故意想借此設陷阱羞辱我。
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
好歹毒的人,好深的心機!
鄭博文想起剛才自己還因為誤會,表演了一番謙遜的姿態,此刻其他人會怎麼看自己?
一想到這些,他就又急又氣,感到一種深深的屈辱,連視野都開始一陣陣發黑。
此時此刻,整個文學社都陷入震撼的死寂,只有斷斷續續的“嘩嘩”翻頁聲。
“快看看。”
老劉把最後一本冊子發給衛同塵,一幅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可對方接過之後,根本沒有翻開的意思,神色非常平靜。
這讓老劉很意外:“你怎麼不看?”
都這個場面了,那幫人的表情豐富到像唱戲一樣,哪裡還需要開啟確認……
“我又不是傻子。”
衛同塵嘆了口氣,這麼說。
“你猜到了?”
老劉很錯愕,原以為這小子夢想成真後,肯定會欣喜若狂,結果他竟然這麼淡定。
這……這是不是有點問題呀?
自己寫了這麼多年的詩,正兒八經的全國詩歌學會老成員,也才上過兩次紅石,還是最末尾的一檔。
你小子拿了紅石頭版,卻平靜得像無事發生,而且還是那種裝都裝不出來的平靜……
老劉突然覺得,以往似乎從未看清他,現在需要重新認識一下自己這個學生。
事實上,衛同塵對此隱隱有些抗拒,抗拒可能由此引發的各種麻煩。
比如同學熱議,學校拉去當猴。
更重要的是……
衛同塵看向竇曉鹿優美的側顏,此刻對方已經陷入呆愣。
這姑娘在別人眼裡永遠禮貌而疏遠,以至於讓人覺得有點高冷。
實際上她內心是隻怯生生的小鹿,稍有動靜就會嚇到躲開,遠遠地藏在樹葉後偷偷打量。
所以衛同塵擔心她聯想到詩因她而寫,馬上當起縮頭鴕鳥,不敢再和自己接觸。
“斷章……衛同塵……”
竇曉鹿愣愣地低聲念出名字,以往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如今像被投下巨石的湖泊。
這麼多年來,她讀過許多作品,其中不乏名篇,但最戳她心絃的,卻是這短短四句。
故而特地寫成書籤,放在書裡。
她曾多次在腦海中勾勒作者的模樣,但怎麼也沒想到,這首自己心心念唸的詩,竟然源自衛同塵!
忽然,小鹿回想起池塘上的小橋,回想起那天早出的月亮,也回想起窗邊的衛同塵。
她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卻把自己都嚇一跳,連忙習慣性否認。
橋上每天有那麼多人經過,自己怎麼能有這麼荒謬和自以為是的想法!
竇曉鹿努力丟掉雜念。
但按她以往的作風,應該禮貌地恭喜衛同塵,這次卻忘了。
整個文學社在短暫的寂靜後,慢慢升起竊竊私語。
這個大好訊息本應讓大家喧囂起來,但因為之前鄭博文、錢小月等人鬧那一出,氣氛很古怪。
“宋弘毅和錢小月這下要丟臉了。”
“說人沒本事只知道嫉妒,結果人家馬上就要成為知名詩人。才高中,真誇張啊……”
“鄭博文和宋弘毅一起唱雙簧,還以為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他那股得意都快壓不住了,偏要裝不在乎。”
“看看塵哥,這才是真不在乎、也真不炫耀。”
“對呀,老劉不可能陪衛同塵演戲,人家事先不知道,結果現在知道了,臉色都沒變一下。”
“真有本事的人確實不一樣啊!我要是獲得這份榮譽,嘴都能笑歪。跟鄭博文一比,只能說高下立判。”
熟悉的朋友間壓低聲音私下討論著。
可正是因為這份安靜,導致別人隱隱約約能聽到談話內容。
鄭博文臉色難看到極致,緊緊咬著後槽牙,死死攥著冊子,幾乎要將其捏碎。
宋弘毅和錢小月同樣抬不起頭。
老劉自然也聽到了,心裡恍然,但作為老師也不好介入,只好假模假樣咳嗽兩聲:
“咳咳,那個,今天的賞評討論開始吧,大家有序地發表看法,或是自由提問。”
話音一落,就有人“唰”地一下舉起手:“我我我,我先來,我先來!”
這是之前戴眼鏡那個男生,叫羅景業。
衛同塵發現這人直勾勾盯著自己,心頭一跳,大致意識到他想說什麼。
果然,羅景業一開口就是:
“我向衛同塵提問,問這首詩的創作背景……是看著哪個女生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