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他能得到賈琮看重,頓時讓賈政心中倍感欣慰,方才的滿腔懊惱,瞬間煙消雲散。
賈政露出笑容,說道:“還是你這丫頭看的通透長遠,我竟沒想到家例裁撤,還有這一層思慮。
每月少幾兩銀子,這又算得了什麼,琮哥兒扶持家門子弟,共振家聲,這才是一等大事。”
探春見賈政臉色放緩,心中也鬆了口氣,宗法禮數之下,二房舊例裁撤,遲早之事,怎也躲不過。
要是老爺在老太太跟前說破,老太太因心疼兒子,讓此事生出變故風波,甚至因此延誤。
難道真拖到三哥哥娶妻,再裁撤太太的位份月例,到時老爺臉上更加難堪,不如現在因勢趁便,一步到位。
……
探春繼續說道:“只要太太和大嫂子的事可了,一等丫鬟之例更不當事。
只要將玉釧降為二等丫鬟,左右二房出私囊每月補貼,也不過幾百錢的事情。
如此這一樁事情,大事化小,符合家規禮法,旁人挑不出閒話,一家和睦才是長久之道。”
賈政搖頭說道:“你這法子雖簡便,但是玉釧、彩雲這些丫頭,從小就在房裡操勞服侍。
他們能熬到一等丫鬟,是她們做奴才的體面榮耀,倒不光是幾百錢的事。
玉釧手腳勤快,辦事踏實可靠,她沒生出過錯,就將一等擼成二等,倒顯得二房處事不公。”
探春笑道:“老爺心地慈悲,也是玉釧的福氣,這不過是小事,另找法子處置便是。”
探春心思細密,言語靈巧,賈政方才一腔擔憂和怒氣,頃刻化為烏有。
只是他雖不便親口說破此事,但他也不想無動於衷,總要做些事情才好……
問道:“我聽你姨娘說起,環兒最近讀書愈發用心,我還沒去看過,可有此事。”
探春笑道:“方才女兒剛考教過他,不管背誦還是釋經,比起前幾日都有長進,可見是花了心思。
這會三哥哥給了入國子監的機遇,對環兒頗有觸動,我見他已生上進之心。
年後入國子監住監讀書,只要付出幾年苦功,定會有所收穫。”
賈政嘆道:“環兒來日真讀書有成,便多虧琮哥兒導引扶助之功,還有你這做姐姐一片苦心。
寶玉也得了國子監讀書機會,卻不知他能否也一樣爭氣。
琮哥兒這般扶持二房子弟,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他了……”
探春笑道:“老爺倒說外道話,三哥哥從小得老爺器重,一向對老爺敬重,哪裡會要老爺謝他。”
……
神京,鴻臚寺會同館,鄂爾多斯館驛。
自昨日大周和殘蒙擬定合議初案,殘蒙使團中人都如釋重負,如今議和兩月,總算有所成就。
雖然和議落定的互市數額,實在有些不盡人意,但在大周嚴防死守之下,終歸是聊勝於無。
使團中除了跟進和議簽署流程的官員,還在整日進出忙碌,其餘人員已開始收拾返程行裝。
這些千里來京的草原人,對迴歸故土的翹首以望,暫時沖淡和議不盡人意的失落。
使團中唯獨諾顏臺吉不同旁人,有些坐立不安,如困愁城。
土蠻部連夜送來的神秘書信,陡然轉變的議和風向,鄂爾多斯部杳杳無蹤的迴音。
諸般難以琢磨之事,讓他滿腹疑慮,讓他心神不定,看著窗外日頭升高,眼看半日又過去。
按照阿勒淌的籌劃,三日內完成和議詔書籤署,使團人員啟程北歸。
其實從今晨開始,城北使團大營之中,各部落先發人員,已經啟程北返。
三日之後,和議詔書完成簽署,使團所有人員必將啟程。
諾顏臺階作為鄂爾多斯部首領,眾目睽睽的人物,他沒有任何理由滯留神京,否則必定招致阿勒淌懷疑。
留給諾顏臺吉籌謀轉圜的時間,眼看著又少了半日,落定部落和大周私貿之事,希望便又渺茫幾分。
……
正當他有些愁眉不展,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緊接著扈從頭領忽而幹走進房間,臉上神情有些興奮。
諾顏臺吉看到忽而幹身後之人,頓時喜上眉梢,說道:“舒而幹,你可算回來了!”
此次諾顏臺吉派遣心腹,給父親吉瀼可汗呈送密信,便是忽而幹胞兄舒而幹。
舒而幹滿臉風塵,神情疲倦,原本便有些清瘦,如今又瘦一圈。
整個人看著有些脫形,必是日夜兼程趕路之故。
他從貼身包袱之中,拿出一份書信,說道:“這是可汗的親筆信,舒而幹幸不辱命。”
諾顏臺吉神情興奮,連忙接過書信,小心拆開封泥秘章,拿出信紙仔細閱讀。
吉瀼可汗書信寫的簡明扼要,同意部落與大周邊關私貿之事,讓諾顏臺吉全權定奪,相機而行。
諾顏臺吉看完書信,忍不住鬆了口氣,說道:“忽而幹,馬上派人給賈琮傳信,請他見面相商後續之事。”
等到忽而幹出門,諾顏臺吉問道:“舒而幹,按照你出發的時間,本該早就回返,為何延誤許多時間?”
舒而幹說道:“臺吉有所不知,我自出發後,日夜兼程,很快便抵達關外大營。
沒想入營之後,才知二日之前,安達汗下了鎖營軍令,沒有他的金皮令箭,所有人馬許進不許出。
大營四周調派大量斥候巡弋,一旦發現偷出營地之舉,當即立斬,絕不容情。
因三大部落曾達成統兵盟約,即便大汗是部落之主,也不能私放人員出營。
況且土蠻部不少人認得我,更有人知道我隨臺吉入京議和,讓人發現我進出大營,必定會令人生疑。
所以我困在營中數日,一時找不到出營之機。
後來因鄂爾多斯部存糧不足,需派遣人馬回河套運送口糧。
大汗拿到安達汗的金皮令箭,我才混在運糧騎隊中離開大營。
因沿途有大批土蠻部斥候巡弋,我只能西向繞道,多花數日時間,才順利偷入關內,這才耽擱許多時間。”
…………
諾顏臺吉神情疑惑,說道:“安達汗是草原梟雄,謀算深沉,精於用兵。
每有大部兵馬調動,他必會下達鎖營軍令,已防訊息走漏,難道他想對邊鎮用兵!
突而幹,你入大營之後,可有聽說最近戰事,各部落和宣大兩府可有摩擦?”
舒爾幹說道:“此事大汗曾經提過,使團入京議和,安達汗便下軍令,各部收斂兵馬,不得於周人衝突。
近兩月時間,大周和蒙古並無戰事,即便雙方斥候遭遇,也各自剋制,以避免爭鬥,關外是少有的太平。”
諾顏臺吉神情不解,說道:“既然戰事平息,安達汗為何這時下達鎖營令,未免不合常理。”
舒而幹說道:“我曾聽大汗說過,大營口糧所剩有限,只夠各軍一月口糧,十日後便要減配。
所以鄂爾多斯部才會回河套籌集口糧,小人隨糧隊離營那日,安達汗便下令營地後撤十里。
當日小人雖沒機會詢問大汗,但按小人的推測,三大萬戶部落大營,距離宣大兩府五十里外。
這五十里距離,都是草原開闊之地,雙方快馬全速衝鋒,半個時辰便能觸陣衝殺。
如今草原上正值隆冬,大營出現口糧短卻,各部駐地冬季艱難,口糧存續供給,已經後續乏力。
小人覺得安達汗已生退兵之念,想讓各部回駐地熬過寒冬,等到來年春暖之時,另做籌謀打算。
他將營地後撤十里,便是想和宣大邊軍拉開距離。
以免正式撤軍之時,被周人抓住戰機,趁隙追剿突襲,措手不及,生出大事。
再說一旦議和達成,多少能從大周互市部分物資,對度過寒冬大有益處,此時退兵正是時候。”
諾顏臺階沉思片刻,說道:“照你所言也有道理,宣府、大同兩鎮城寨堅固,重兵駐守,以逸待勞。
蒙古各部不到一月口糧,絕對無法輕易攻克,加上後續口糧減配,軍卒戰力下降,更加無法成事。
此時撤軍的確明智之舉,只是安達汗野心勃勃,今歲無法成事,春暖花開之後,多半會捲土重來。
不過這些暫時不相干了,我們要乘著大周蒙古休戰之機,儘快落定雙方私貿之事。
為鄂爾多斯部十萬部民,爭取更多休養生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