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話音剛落,賈母等人臉色大變,王夫人更是臉色慘白,手上茶盅一個不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賈母滿臉怒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這秦勇不錯,還要給他安差事,怎麼又惹上人命官司!
我們榮國府開府近百年,從沒出過被官差堵門的醜事,這可怎麼得了。”
王夫人臉色難看,說道:“老太太,秦勇怎麼會牽上人命官司,我實在不知啊……”
王熙鳳聽了訊息,臉色也是大變,但她畢竟年輕潑辣,膽氣比別人壯些。
說道:“老太太,眼下不是生氣時候,這種官差的事情,沒有娘們拋頭露面的道理,只能讓爺們出去應付。
鎮安府官差堵在門口,多半看在咱家是官宦門第,這才留了情面,換了尋常之家,早就已破門抓人。
這事情可不能拖著,如今琮兄弟和二老爺都不在家,二房只有寶玉一個成年爺們。
先讓寶玉去應付官差,再讓人去工部給二老爺傳信,請他快些回家應對,這才是正理。”
王夫人急道:“鳳丫頭,你這說的什麼話,這種事怎麼能寶玉出頭,嚇壞了他可怎麼好。”
……
王熙鳳聽了這話,柳眉微微一挑,說道:“二太太這話不對,這是二房的奴才犯事。
不要說如今大房沒男人在家,即便是有人在家,也該寶玉出面才是正理。
寶玉是二房嫡子,滿了十五歲的爺們,不讓他出門應酬,難道讓我和大嫂子和人扯淡,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王熙鳳對賈母說道:“老太太,官府拿人都是有章程的,人家給我們留了臉面,也不好一直把人晾在門口。
但凡出去個男人應酬,彼此臉面上總好看些,不然讓人說賈家藐視官府,這話頭可太難聽了。
為了一個該死的奴才,不值當讓賈家留偌大話柄。”
王夫人哪裡捨得讓寶玉拋頭露面,正想還要出言辯解。
賈母見事情都火燒眉毛,這兩房娘們還要互掐,當真頭疼欲裂。
不耐煩的說道:“好了,眼下應對事情最要緊。
讓林之孝去東路院應酬,寶玉跟著便是,不用他說話,多帶幾個小廝。”
賈母畢竟當了一輩子國公夫人,雖榮國府承平已久,她多少還知道些官場規矩。
又繼續說道:“讓林之孝請領頭的官兒,入外院正堂奉茶,其他事情等政兒回家再說。
讓林之孝警醒一些,讓人守好東院二門,不能讓官差隨便入內搜人,要是驚了二房女眷,賈家就不用做人了!”
林之孝家的聽了賈母吩咐,連忙出去傳話辦事。
……
賈母左思右想,說道:“鳳丫頭,琮哥兒在官場上有名望,他年輕活泛些,做事也一貫有章法。
你安排小廝給他傳信,讓他也趕緊回家一趟,幫著他老爺應對事情。”
王熙鳳說道:“老太太,琮兄弟是個翰林官,名聲一等重要,讓他來沾惹事情,會不會給他惹閒話?”
按著王熙鳳的心思,二房的奴才秦勇惹上人命官司,最多讓官府制死這壞胚,妨害不了賈傢什麼。
自己姑媽瞎了眼睛,捧秦勇這下三濫玩意,讓她自食惡果才是。
他們二房的髒事,讓他們自己處置,大房何必要去沾惹。
賈母如何會聽王熙鳳蠱惑,知子莫若母,兒子賈政的性子古板,不通應變之道。
叫他回家應對,多半他只顧著生氣,一旦應對不好事情,丟臉的還不是賈家。
但是琮哥兒卻是不同,這小子日常最會做官,只有讓他回家應對,才能萬無一失。
說道:“琮哥兒如今是家主,即便他不出面應酬,這事要是鬧大了,難道就不會壞他名聲。
他躲是躲不過去的,還是叫他回家一趟在理。”
王熙鳳聽了無奈,只好吩咐豐兒出去傳話,派小廝去會同館給賈琮傳話。
……
寧榮街路口,一個身材高瘦男子,正哈欠連天走來,臉色有些青白,帶著幾分糜蕩放肆。
這街上不少賈家旁親,都認出這人的來歷,榮國府的家生奴才,東院管事秦顯的兒子秦勇。
前段時間秦勇得了筆外財,又遇上手氣甚好,賭桌上又贏了不少,手上錢囊豐足。
於是邀了狐朋狗友,去鎏陽河樓船上吃酒擺闊,沒想遇上個標緻的唱曲姑娘。
秦勇因在賈府名聲不好,一直沒配上到歲數的丫鬟,一直深以為恥,總想在人前爭回臉面。
見了這俊俏的唱曲丫頭,便色心大動,異想天開,想要弄這姑娘做媳婦。
因這姑娘雖窮困,確是正經人家出身,弄來給自己做媳婦,可是十分體面之事。
可沒想這窮丫頭嫌他是奴籍,他雖幾番糾纏,這小娘皮就是抵死不從。
他沒想到內院丫頭看不起他,連這沒來路的窮丫頭,也這等鄙視於他,如何不惱羞成怒。
一日總算給他拿住機會,想要霸王硬上弓,強行睡了這窮丫頭,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沒想這丫頭死命掙扎,慌不擇路的逃竄,不小心落水溺死了。
秦勇費了好大功夫,才將那拉三絃老頭嚇住,逼他連夜逃出神京。
一直過了兩月再無風波,他也算鬆了心思,昨日來了興致去春花樓吃酒。
喝到酩酊大醉,便和樓裡窯姐折騰一夜,睡到日上三杆才起身,因擔心老孃嘮叨,這才捨得回家。
只是他剛走到路口,便聽到有人議論紛紛,說東路院犯了事情,被大隊官差圍了,看架勢要拿人。
秦勇做了虧心事,自然做賊心虛,一下便嚇醒了睡意,再也不敢往路面上走。
他轉身便進了私巷,繞到榮國府後街拐角,看到正有幾個衙差巡視,身邊還跟著個老頭,正是那拉三絃的老鬼。
秦勇日常在外胡混,有幾分狡詐機敏,見了這等場面,哪裡還猜不出究竟。
這哪裡是東路院犯事,被官府的人堵了府門,明明是自己事發,這些人是來拿自己的。
那死老頭逃走兩個月,竟又回神京向官府舉告,這是秦勇萬萬沒想到的,他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自己犯的可是人命官司,要是落在管府手裡,即便是不死,主家也不會放過自己,下場必定悲慘無比。
他哪裡還敢再回家,轉身便腳底抹油,沿著寧榮街附近小巷,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
榮國府,東路院。
黑油大門經閉,五六個衙差佩刀拿鎖,站立在大門兩邊,氣氛壓抑肅然,許多路人都駐足觀看,指指點點。
劉彬芳揹著雙手,在門臺下來回走動,顯得不驕不躁。
方才他已敲開門戶,門內奴僕說東院主人不在家,不敢擅自放人進去,需要派人去西府傳信。
劉彬芳在府衙沉浸多年,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知東路院是榮國府隔斷院落,獨立門戶。
雖不知東路院和榮國府是否有聯通小門,但他已派人盯住沿街各處角門,榮國府後街後門處,也安排人手看守。
秦勇只要在府中,便不可能輕易走脫。
原本在國公府拿人,便是棘手兇險之事,即便他事先和賈琮招呼,也不敢做出闖府拿人之事。
左右就是多等些時候,把人情面子做足,好與這少年伯爺多結善緣,且以賈琮的心性,絕不至於包庇惡奴。
他只是等了少些功夫,便見榮國府西角門,急匆匆出來幾個人。
當頭是位四十多歲男子,舉止老練精明,衣著穿戴像是府中管事。
他身邊走著一個少年公子,身後緊跟幾個年輕小廝,顯得頗有派頭。
這少年衣裳十分華貴,頭戴紫金冠,身穿大紅金蓮紋長袍,腰上系金寶玉帶,身材壯實,臉色白膩,面如圓月。
這人遠看去火紅一團,比臺上戲子都打扮得熱鬧,只是臉色都是厭棄不耐之色,還帶著些許憂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