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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臚寺會同館,兩邦和議大堂。
原本辰時過半,兩邦和議官員各自入堂,開始新一天的磋商扯皮。
賈琮一般上過早朝,每日巳時過半,或者將近午時,才會到達會同館,履行和議掌記職責。
其實他也是虛應其事,因眼下雙方和議,如同無根之木,已失去實際意義,他這個和議掌記形同虛設。
他每日來會同館,目的是與諾顏臺吉保持聯絡,等待鄂爾多斯部迴音,以便推行雙方河套私貿之事。
但他今日巳時到達會同館,殘蒙和議官員竟姍姍來遲,等了稍許才見他們魚貫入堂。
待雙方官員坐定,殘蒙官員開誠佈公,提出經使團內部磋商,同意大周主張互市數額,雙方可依此簽署和議。
在場包括賈琮在內的大周官員,無不因這番話驚詫萬方,雙方昨日依舊唇槍舌戰,互不讓步。
只不過一夜之間,殘蒙使團態度猶如斗轉星移,竟然起了如此大轉變。
其中有大周官員詢問緣由,殘蒙官員只說雙方磋商多時,大周堅持己見,繼續多談無義
草原上正值隆冬,各部物質匱乏,早日落定和談,即便互市數額低下,總也能解燃眉之急。
看到殘蒙官員不耐煩的解釋緣由,讓賈琮有些哭笑不得。
雙方拉鋸扯皮許久,蒙古人原本獅子大開口,頗有氣勢洶洶之情。
大周全力以赴,針鋒相對,寸步不讓,沒想蒙古人自己先鬆了跨,倒讓大周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兩邦和議一下跳過諸多過程,飛快就入和議詔書擬定階段。
好在大周認定的互市數額,事先經過深思熟慮,與互市相關的章程,都已形成較完善草案。
雙方官員用了兩個時辰,便擬定兩邦和議詔書草案。
賈琮身為和議掌記,不僅要參與草案擬定,還需協同其他和議官員,攜帶詔書草案向顧延魁、王士倫稟報。
等到兩位和議上官擬定詔書,還需要向宮中嘉昭帝呈報御覽。
賈琮身為和議掌記,原本有些無所事事,和議進度被離奇拉快,他也突然變得繁忙。
他本想尋機和諾顏臺吉見面,詢問殘蒙使團改變初衷緣由,竟也抽不出稍許空閒。
……
榮國府,東路院。
內院正房之中,佛龕上供奉觀音大士,擺著白瓷三足香爐,點著上等的紅秀線香。
王夫人手持佛珠,口中默唸佛咒,只是最近心中煩亂,已愈發無法靜心持誦。
她正有些神思煩躁,見心腹王婆子走進房內,似乎有要緊事要說。
自秦顯兩口子被打發到農莊,東路院便少了內外管事。
王夫人擔心王熙鳳從中作梗,竟從西府劃撥老練管事,來管東院內外事務,在自己身邊扎釘子。
秦顯兩口子剛被送走,她便搶著告知賈母,讓王婆子兼做東路院內外管事,免得讓旁人佔了先機。
王婆子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頭,不像當年周瑞家的拋頭露面,只跟著王夫人跑腿辦事。
她雖不顯山露水,卻對王夫人十分忠心,前番彩霞之事,便是她一手操辦,很得王夫人信任。
她自做了東路院內外管事,更是心滿意足,對自家太太越發死心塌地。
多年飽受薰陶的手段,一下得了用武之地,不過幾日時間,就將內外院打理得嚴密。
王夫人正裝著唸經,只是心思紊亂,哪裡能夠靜心。
見王婆子進來,有些打擾清靜,微微皺眉,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王婆子說道:“太太,這幾日我聽到風聲,西府那邊傳出許多閒話,底下丫鬟婆子亂嚼舌根。”
王夫人心中一跳,問道:“都說了什麼閒話,難道和我們東院相干?”
自東院出了秦勇這等醜事,讓二房名聲受了牽累,王夫人身為當家主母,難辭其咎。
這幾日她心中著實沒底,老爺這幾日見到自己,總是冷著臉皮,說話也硬邦邦,沒有一絲暖氣兒。
昨日她去榮慶堂請安,不知是否自己多心,總覺老太太話語少了熱絡,顯得有些虛應敷衍。
即便她靈前誦經唸佛,也無法安定心緒,心中捕風捉影,宛如驚弓之鳥。
王婆子說西府生出閒話,她先想到是否和自己相干……
……
王婆子說道:“這些閒話牽扯到太太和大奶奶,說的頗為難聽,也不知哪個短命的編排出來。”
王夫人聽到果然和自己相關,臉色頓時發白,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王婆子在王夫人鬢邊附耳,輕聲嘀咕許久,王夫人聽了臉色大變。
她做了十幾年當家太太,家規宗法自然清楚,長房襲爵繼產,二房淪為偏房,遷入東路院。
當家太太的榮耀體面,論理她已不該享用,但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又遠沒豁達心胸。
旁人沒有撕破臉說道,她自然都要當做不知,原有的尊崇體面,一絲一毫都不願鬆手。
一直以來都風平浪靜,從來沒人敢去多嘴,老太太也從不會提起,旁人多半不會主動戳破。
這一樁讓王夫人得意,覺得自己在外人眼裡,往日威勢猶在,自然更加心安理得。
每日去西府走動,以前愛帶著彩雲,如今最愛帶著玉釧,裡外也是一樁體面。
……
如今實在沒有想到,二房剛出了秦勇的醜事,正有些風雨搖動,竟然就有人落井下石,偏在這關口生出閒話。
且這些閒話著實惡毒,字字句句正戳中心窩,像是要扒光自己臉皮。
王夫人怒道:“到底那些奴才爛嚼舌根,簡直無法無天,如今西府越發不像樣子。
我倒要到老太太跟前評理,鳳丫頭到底怎麼管家,以往我當家的時候,哪會出這等下三濫事。
必要請老太太嚴加查訪,找出編排閒話的奴才,一氣家法打死,看以後哪個還敢胡言!”
王婆子勸道:“太太暫且息怒,如今閒話已傳開,即便抓到人打死,也攔不住話頭了。
況且太太把事鬧開,豈不是自己解開蓋子,旁人倒覺得不打自招,事情反而更加糟糕。
東路院是獨門獨戶,咱們就當自己沒聽見,也不去接這話茬,旁人也奈何不得太太。
再說老太太看在老爺的臉面,必定不會挑這個話頭,旁人如何能找到縫隙。”
王夫人聽了這番話,覺得大有道理,說道:“這些日子你管好內外門戶,院裡哪個敢傳話多嘴,一律打死!”
王婆子說道:“太太儘管放心,底下奴才我會嚴加管束,哪個也不敢放肆。
大奶奶被牽扯其中,自然不會多說半句,只是院裡人口繁雜,其他人卻保不齊……”
王夫人冷哼一聲:“知道你說哪個,只要還有我在,這東路院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