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姐姐諄諄教誨,她也絕對不敢輕易招惹。
……
說道:“襲人姐姐,煩你和二爺傳話,讓二爺快些收拾,早些過去東路院,耽擱時辰老爺會發火的。”
襲人臉色發僵,笑道:“怎麼老爺不叫個婆子跑腿,倒叫玉釧妹妹親自來叫。”
玉釧有些無奈,說道:“上回老爺讓王大娘來傳話,結果二爺還沒出門,老太太便知道訊息。
所以這次就讓我來了,襲人姐姐你們可別坑我,讓我請走二爺便是。
要是又讓老太太攔著,我回去可要挨老爺的罰。”
襲人聽了心中苦笑,老爺倒是會挑人傳話,這小丫頭說話不帶拐彎,直戳人心窩,這會想通風報信都不能。
襲人賠笑道:“我這就進去告訴二爺,外頭太冷了,玉釧妹妹進偏房暖和些。”
玉釧說道:“我不妨事的,就站這裡等著,襲人姐姐去叫二爺便是。”
襲人見她做事有板有眼,油鹽不進的樣子,想要糊弄可不太容易,只好進屋去叫人。
……
剛進了屋子,看到彩雲正慌忙穿衣,寶玉剛起身的樣子,只是神色有些慌張。
問道:“襲人姐姐,我聽到玉釧的聲音,還聽到她提到老爺,可是老爺傳我。”
襲人說道:“老爺讓二爺去東院考教功課,二爺也太隨意些,日頭都起來了,也不知早些起身。
彩雲也是愈發荒唐,你既陪床伺候,就該管著二爺作息,這樣胡來傷了身子怎辦。”
彩雲臉色漲紅,心說二爺整夜拉大旗扯虎皮,最多缺覺,哪有傷身子的能為。
嘴上卻說道:“二爺纏著我呢,我也要能起身,要不是聽到老爺的字眼,如今都還歪著呢。”
寶玉臉色發白,慌道:“我這幾日精神不佳,讀書用功也記不住,那裡吃得住考教,老爺必要打死我了。”
彩雲見寶玉臉色慘白,額頭直冒虛汗,形狀有些嚇人,生怕勾出寶玉的呆病。
連忙說道:“襲人姐姐,二爺這幅摸樣怎見人,只怕沒到東院便嚇出毛病,找由頭把玉釧搪塞過去算了。”
襲人說道:“那丫頭你還不清楚嗎,做事是個實心眼,可不好糊弄。”
彩雲看了寶玉這等情形,突然眼睛一亮,說道:“讓二爺裝病,就說昨夜吹風受寒了。
你看二爺臉皮都青白,滿額頭都是汗,可不像是病了嗎?”
寶玉慌忙說道:“彩雲說的對,我就是病了,兩腿發軟,渾身冒汗,快不中用了……”
襲人聽了無奈,說道:“也只能這樣,躲一天算一天,二爺聽我一句勸,往後用些心思讀書。”
門口傳來玉釧的聲音:“襲人姐姐,二爺收拾好了嗎,還是要快些,老爺正等著呢。”
……
稍許,襲人帶著玉釧進屋,走到內室門口,玉釧便停下腳步,朝著睡榻張望。
見寶玉正靠在床上,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一副病歪歪的樣子。
襲人說道:“玉釧妹妹,二爺昨夜睡覺踹了被子,今早渾身發燙,很不自在,只怕去不了東院。”
玉釧說道:“瞧二爺的樣子,就是染了病氣,我回去照實回覆便是。”
玉釧說完轉身便走,瞬間就出了房門,襲人見她如此利索,似乎一刻不願多留,心中不由泛起些古怪。
寶玉見玉釧退走,不禁大鬆了口氣,心中似有千斤重壓被釋放,當真好生舒爽。
院門外玉釧腳步帶風,一邊急著出西府內院,但她也是聰明人,心中不免有些迷惑。
二爺瞧著倒像是病了,彩雲怎麼衣裳不整,頭髮都還沒梳,瞧著像是剛起身。
二爺既然病了,彩雲該早起身伺候,這麼還是這等模樣,她也不是第一天做丫鬟……
她雖心中有些疑惑,但襲人說寶玉病了,難道她還能說沒病不成。
她不過是跑腿傳話,回去如實回覆便是,讓老爺自己做主便了。
……
榮國府,東路院,趙姨娘院,東廂房。
探春身穿淡藍折枝菊花刺繡圓領袍,纖腰嫋娜,風姿秀雅,眉眼俏麗,頭上紅寶鳳釵,在晨光中微微閃動。
她身前放著那本手抄倫語,卻並沒有翻開,手上還握著那把戒尺,在專注傾聽賈環背書。
賈環又經過幾日將養,臀背的傷勢已大好,如今已站走無礙,正站在案前背誦課文。
他這會背書比上次流暢許多,雖有幾次停頓,但都順暢背誦完成,竟然沒錯漏一處,讓探春都有些驚訝。
說道:“這回背誦比上次好許多,姨娘說這幾日你下了功夫,以後都要這般用心。
只要日有寸進,日積月累,滴水穿石,必有所進。”
探春又選了幾處節選,讓賈環闡述註釋,他雖答得結巴,到底沒有答錯。
探春又往縱深加問幾句,賈環便有些潰不成軍,探春明白他領悟有限,只是將自己手抄註釋死記硬背。
她心中微微嘆氣,但是又轉念想到,自己看多三哥哥讀書,總覺讀書就該這般文氣縱橫,璀璨奪目。
但像三哥哥這等讀書種子,畢竟十分罕見,哪能人人都像他。
環兒讀書雖難脫粗糲,但比上回好了許多,自己也不好急於求成。
……
趙姨娘見賈環背完功課,探春居然沒有罵人,更沒有拿戒尺抽人,她喜滋滋將探春拉到正房。
問道:“三丫頭,這會你兄弟是不是長進了,這幾日他可真心用功,總抱著書本啃,都有些魔怔了。”
探春說道:“比前幾日倒是長進了,也是姨娘花了心思盯他,但凡以後都能這樣,終歸會讀書有成。”
趙姨娘一臉欣喜,問道:“三丫頭,以後這小子都這麼讀書,是不是也能考個進士,那可就祖墳冒煙了。”
探春笑道:“姨娘這心氣也太高,進士都是讀書人裡萬中無一,哪裡就能輕易得的。
環兒並沒有三哥哥這等天資,進士我可真不敢想,多半是極難成就的。
只要他能刻苦幾年,能中個進學秀才,倒還是可期的,即便如此也夠姨娘體面了。”
趙姨娘笑道:“你是個有能為的丫頭,你既然說可期,這體面姨娘多半能掙到。
我也不是貪心的,只要環兒能比寶玉出息,我就心滿意足,看以後還有人罵做小庶出。”
探春聽著這話,哪裡會接話茬,皺眉說道:“姨娘管著環兒便是,不要牽扯二哥哥,小心招來話柄。”
趙姨娘說道:“我知道你做事謹慎,不過也不用這麼小心,東路院最近出的事故多,說不得就要翻天。
你常在西府走動,就沒聽說最近那些閒話?”
……
探春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跳,口中卻說道:“既然是閒話,姨娘就不許理會,也不可招搖瞎說。”
趙姨娘笑道:“我哪裡會招搖,不過和自己女兒嘮叨,這些閒話不尋常,實在大有道理。
賈家是豪門大戶,宗法禮數天經地義,路有不平必有人踩。
二房如今是偏房,太太還拿正房管家太太供奉,這裡外說的都極難聽。
要是一直不把這項捐了,這琮哥兒要是娶了媳婦,以後該把人家往哪裡擺。
到時你就等著瞧好,神京八房那些爛嘴婆娘,會說出多少噁心閒話。
還有珠兒媳婦的月例,這也是個話頭,璉兒媳婦也才十兩例銀,人家可是大房管家嫂子……”
趙姨娘本就是碎嘴八卦性子,平日正事不做,打聽這些閒言碎語,卻是一等一頂用。
她在東路院大門不邁,但西府最近流傳謠言,她都知曉得事無鉅細,毫無遺漏,也不知如何做到。
……
探春見自己姨娘滔滔不絕,眉飛色舞,絮叨的那些閒話,竟比自己聽說的還周全。
皺眉說道:“姨娘還是住口吧,既是太太的閒話,別人可以碎嘴,姨娘卻半句都說不得。
她是二房主母,姨娘不顧及身份,也要顧忌我和環兒,萬一被太太知曉,姨娘以後如何立足。
如今西府是鳳姐姐管家,西府奴才多嘴閒話,自有她來操心處置。
即便鳳姐姐拿不定主意,上頭還有老太太和三哥哥。
我們何必多嘴多舌,姨娘可要心裡靈醒,環兒好不容易收心讀書,年後就要入國子監。
這才是我們一等大事,要是因姨娘多嘴學舌,節外生枝,擾了環兒讀書前程,以後我再不理你!”
趙姨娘被女兒搶白,心裡有些慌神,說道:“就你的道理多,姨娘聽你的,以後不說就是。”
兩人話語剛落,房門突然別人推開,賈政滿臉怒氣的進來,眼睛裡似乎都冒火。
探春臉色大變,一下便站了起來,趙姨娘話語哆嗦:“老爺,我都沒聽到腳步,你怎麼就來了。”
賈政怒道:“我要是不來,還被矇在鼓裡,我日常上衙應差,家裡的事少了過問。
你們既知道這些底細,為何沒一個人告訴我。
這些閒話要是傳出府外,賈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以後我還如何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