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慕青院,陸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陳稚魚站在下頭垂著頭,承受著上頭的怒火。
“事到如今了,你才想起來告訴我,是不是不捅出大簍子來,你便覺得自己可以自作主張了?”
陸夫人顯然是動怒了,屋子裡的丫鬟噤若寒蟬,就連玉書都很少見夫人動這麼大的火氣,一時神色複雜地看著下面的少夫人,為她捏一把汗。
陳稚魚垂著頭,深吸了口氣,自辯:“昨日送走陸芸,便想著今日來將此事告知婆母,並不是想一直瞞著,瞞著您的本意是不想當初的事重現,並非藐視婆母威嚴。”
不想當初的事重現,這話猶如重錘,聽得陸夫人更為惱火:“現在的結果又是如何呢?一個心術不正的人,當初就該毒殺了她!才不會引出這麼多禍端來,憐你當初為她求情是一番好意,我如了你的願,而今你辦事,自作聰明地瞞著我,如何?你辦的事可是如意了?”
陳稚魚閉唇不語,垂眸聽訓。
陸夫人目光深沉地看著她,見她這時候裝啞巴,氣結:“如今的情形就是你自作主張的結果!陸芸走丟十之八九都是你的問題!”
被斥責,陳稚魚心頭一緊,耳根也紅了起來,被訓其他,她都認下,總歸當初瞞著婆母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吃力不討好的事做了,心裡也要有準備。
但是,該認下的錯她認,不該背下的錯,絕對不認,抬眸看向陸夫人,眼神純直,聲色清亮,少有畏懼之色。
“此事錯在陸芸並不在我,我只錯在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未提前告知婆母,她跑丟是她的問題,婆母都說她心術不正,此事又如何能怪到我的頭上呢?”
見她一而再地頂嘴,陸夫人怒目而視,指著她狠聲無情:“無知小婦!還敢狡辯!陸家的事幾時輪到你做主?”
陳稚魚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捏了一把,臉面猶如被刀颳了一般火辣辣地疼,但面子上的疼痛遠不及心裡的難受,被她這般訓斥,如何能不委屈?
若如當初陸曜猜想她的那般,以為她包攬此事是為了與婆母爭權,樹立威望,如今遭著斥責,她也就認了,可她一番好意不被認可也就罷,如今婆母這是要將這後果全歸結在她身上,她心裡憋悶,委屈,更有揮之不去的難過。
即便如此,她的頭腦也分外清晰,此刻爭論下去並無益處,陸夫人在氣頭之上,自己多說,多解釋都是錯的。
她跪下,身體也挺直,看著陸夫人說:“稚魚有錯的地方,但不該我認的罪,我不認,婆母若是不認可兒媳為陸家婦,不當管陸家事,往後任何事情,稚魚都謹記本分,不會再插手。”
陸夫人聽得心驚,滿臉怒容:“你這是在要挾我?”
陳稚魚聽得苦笑不已,再開口時淚流了滿面,哽咽著聲音卻倔強地不肯有半分顫抖:“婆母多慮了,我只是沒想到,一門心思為家族考慮,得來的卻是婆母這般想法,稚魚愚鈍,只用自己的法子去做該做的事,如今受了您的教訓,也該反思如何自處了。”
陸夫人看著她,不言不語,而陳稚魚說完這番話後,站了起來,躬身道:“稚魚自去領罰,只等大少爺帶人回來。”
她來她走,看似柔弱,可今日她在慕青院的腰卻是直了起來,她走出門去,陸夫人都沒再說一個字,臉上更沒了怒氣。
艾媽媽揮手叫下人都出去了,才問:“那田嬤嬤來說此事的時候,您不還說少夫人有膽氣,未來當家的夫人該有此胸襟,今日她主動來說此事,您又為何這般訓斥她?老奴剛才聽了都心驚肉跳。”
陸夫人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方才怒聲怒氣的,喉嚨都幹了,放下茶杯後,冷笑一聲,說道:“作為未來的主母,她做的自然沒錯,但可惜了,如今當家的人是我,她沒錯也是有錯,她也該長長記性了。”
艾媽媽蹙眉,並不理解。
陸夫人深吸了口氣:“當初依著家法處死陸芸,就不會有這麼多事,這是一個錯,她卻不認,時至今日,她還認為她那一套適用於陸家,艾媽媽,你說可笑嗎?”
艾媽媽垂頭,並不敢笑。
“小門戶出身,心腸軟了點,本是好事,但作為陸家夫人,無需她這軟心腸,學不會心狠,以後就有吃不完的虧,哼…如今叫她好好反思,她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人教人永遠教不會,得自己吃了虧,上了當才知當初走了彎路。”
跟隨夫人這麼多年,夫人的雷厲風行她一直都知道,這麼多年也一直沒什麼問題,可卻在少夫人處理陸芸的事上,艾媽媽有些遲疑了,少夫人心腸是軟了些,但她卻覺得少夫人沒錯啊……
只是這樣的話,只能咽回肚子裡,不敢在夫人面前說出來。
走出慕青院,直進靜室的陳稚魚,臉上的淚早已經幹了,甚至連方才委屈痛哭的神色都收了起來,喚夏本在一邊替姑娘難受著,但見姑娘一出門臉色就變了,當下又遲疑著看她。
陳稚魚長呼了口氣,尋了把椅子坐下,喚夏看得呆愣住:“……姑娘,咱們不是來靜思己過的嗎?”
陳稚魚拍了拍身邊椅子的扶手,道:“坐著,就不能靜思己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