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夏手裡搓著精油,給她按揉著手臂,今天長時間練弓,不揉一揉,明早起來必定疼的抬不起手來,這邊按著,便與姑娘閒話道:“姑娘今天玩的可開心,大少爺也是用心了,看出姑娘情緒不佳,便帶著姑娘出門去,不待在府裡,沒有這壓人的氣氛,姑娘心情開闊,心情便也好起來了。”
陳稚魚微頓,看向她,道:“我情緒不佳,很明顯嗎?”
喚夏笑看著她,歪頭說道:“今天還好,昨天一下午都不讓奴婢們進去伺候,奴婢可擔心了,沒想到昨晚上竟……”說著,眼神戲謔的看向姑娘,自己也紅了臉,輕咳了一聲繼續說:“說到底也是好事,誰家新婚夫妻成婚兩個月了才圓房,可不要把人急死了!您都不知道,昨個晚上天嬤嬤一大把年紀了,在院子裡拜月亮,說是月亮玉成好事,將姑娘您和大少爺湊到一起去了。”
陳稚魚聞言抿唇一笑,想一想田嬤嬤平素嚴肅端直的樣子,去院子裡拜月亮,便覺好笑,手沾了水,抬起來按了按笑的發酸的臉頰,輕呼了口氣,靠在桶壁,眼眸虛空的望著一處。
喚夏捏了會兒,又到後面去給她按肩,這時才又問:“大少爺如今對姑娘這般用心,姑娘也都感受到了吧,如今,您對大少爺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眼眸定在一處,落在了實處,遊離的心思也慢慢回籠,心裡細想著她問的這個話。
她對陸曜,如今是什麼感覺呢?
陳稚魚想著,便沉默了,兩個月的夫妻並不足以讓她完全認識自己的丈夫,但就目前來說,他也算是個無可挑剔的夫君了,生在貴族,身為宗族嫡子,身上沒有那些招貓逗狗的壞毛病,也沒有尋花問柳的習慣,房間裡更是乾淨,從不叫她多操一份心。
又在朝堂做官,仕途正好。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是一個不錯的夫君,當初她對家裡人說,這門婚事是她高攀,真是一個字都沒有說錯。
倘若少那麼一些自我的意識,少那麼一點自尊,陳稚魚想,她會在這個地方過得還不錯,錦衣玉食,又有華麗的身份,可偏偏她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她總想著能靠著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來……
也許是當初在舅父家,少女初長成,有了自己的思想時候,偶爾會看見舅母因一些困難而對自己發洩隱隱的脾氣,並不猛烈,也許只是一個眼神,只是一句無意的話,都像是一把刀子,紮在了她的心裡,有些時候,她都怪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敏銳,為什麼要那樣多想,裝聾作啞不就好了?
那個時候她便養成了要強的性子,她想要自己做的足夠好,想讓讓舅母看見,她不是在家裡吃乾飯的,她和阿弟長大都會回報舅父舅母。
可長大對當時還小的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了,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長大的時候,就已經扛上了家裡的重擔,如今“稀裡糊塗”的嫁了人。
以至於到如今,她都是學著舅母和陸夫人的樣子去做一個婦人,實則她自己都還沒有摸索清楚,如何與夫君相處,如何面對夫妻生活,如何調整自己時不時的心悸……
小時候,父母過早雙亡,對他們有印象,卻也已經模糊了,她只記得舅母抱著他們哭暈在靈前,來往的賓客憐惜的看著她和阿弟,說他們這麼小就失了父母以後,不知要怎麼過,她只知道跟著哭,卻壓根不懂失去雙親是什麼概念。
自記事起,便是舅母或抱著她,或揹著她,去賣酒、擺小攤,若有哪日賺得了多的銀兩,便會帶著她去買一個白麵饅頭,或者買一串糖葫蘆。
生病時,她摟著舅母的脖子窩在她的懷裡,嚶嚶哭泣,舅母的手又溫暖又柔軟,時不時的摸著她的額頭,揉著她的小臉,她便迷迷糊糊的喊著“娘”。
她以為喊過娘後,舅母就會變成自己真正的娘了,但病好了,人清醒了,她蹭到舅母的腿邊,扒著她的手詢問她:“舅母也是母,我不叫舅母了喊您娘,好不好?”
當時的舅母年輕,聞言哈哈大笑,捏著她的臉道:“舅母是舅母,娘是娘,可不能喊混了,你娘生你可不容易,小沒良心的。”
不重的語氣,甚至是調笑,可從那個時候,小小的陳稚魚就明白了裡外有別是什麼意思。
後來她不再渴望擁有母愛,面對成長以後的舅母,會被她有意無意的舉動刺痛心,卻也能勸說自己,她不是自己的母親,也沒必要為自己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