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你聲望太盛。”
朱標搖頭:“不是我,是因為皇叔退了。”
顧清萍微怔:“王爺……”
“若我還是那個仰他鼻息的太子,朱棣怎敢動?”
朱標語氣愈發沉冷,“他敢動,是因為他看出我已脫離王叔庇廕,而他以為,我未立根基。”
顧清萍神色複雜:“那王爺……會如何應對?”
“他不會直接出手。”朱標低聲,“他會做一件事——將朱棣送到我面前。”
王府後堂,朱瀚面前,跪著齊謙。
“你若肯說,燕王可脫。”朱瀚聲音平淡,卻如寒冰刺骨,“你若不說,他便是你死因。”
齊謙額頭流血,卻沉聲答道:“燕王未命我動,然我心中自知,大明朝若真落在太子手中——不祥。”
“果然,是你自己謀的。”
朱瀚一掌落下:“拖出去,賜死。”
黃祁愕然:“王爺,何不留其口供,以供聖上?”
“無用。”朱瀚眼中殺機微閃,“我要的不是口供,是一個訊號。”
“訊號?”
朱瀚冷聲:“告訴天下人,凡有異心——不論是王侯、將軍、抑或弟弟。”
“皆——殺無赦。”
當夜,錦衣衛領命出動,燕府數十侍衛被擒。朱棣獨坐書齋,捧劍不語。
第二日清晨,朝堂上傳出聖旨:
“燕王朱棣,令赴鳳陽祭祖,留燕府諸職交京監理。”
鳳陽一行,看似榮典,實則遠調封鎖。
朱標站於東宮軒窗,看著遠處人馬西行,眼神複雜。顧清萍柔聲道:“你贏了。”
朱標卻輕聲回應:“不,是皇叔又替我贏了一局。”
御前議糧,旨不在政,意不在問,而在察。
“東倉昨春所餘糧二萬七千石,秋倉尚有近三萬,至於京外轉運入京者,共計九萬六千石。”
兵部尚書陳毅正低聲奏報,神色凝重,聲音卻剋制平穩。
朱元璋坐於龍榻之上,目光微合,似未曾將注意力完全置於奏章之中,而是偶爾瞥向站在下首的朱標與朱瀚。
“糧安則兵安,兵安則國安。”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春耕將至,你二人可有籌劃?”
朱標躬身道:“回稟父皇,兒臣已命東宮三衛協助順天府開溝引渠,並派東序官員查驗坊田情況。今春耕務,將與百姓同力而行。”
朱瀚則不緊不慢開口:“臣弟另遣人細查各倉儲藏情況,發現其中東倉六號庫受冬溼之患,數千石糙米已有發黴之勢。臣弟主張,立調入南市糶出,折銀換糧,購得新米充倉。”
朱元璋聞言目光一凝:“此事奏摺為何未呈?”
“臣弟本擬私下整飭,不勞陛下費神。”
朱瀚拱手,“但若論倉藏之事,臣以為——不可不慎。”
朱元璋沉默少頃,忽而長笑一聲:“你二人一個籌耕,一個調倉,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配合得久了,難免讓人起疑。”
他話鋒一轉,眼神犀利,“你等可知,近日有言——‘太子理政,事事繞不過王爺’。”
朝堂諸臣面色微動,誰都不敢接話。
朱標神色不變,坦然說道:“父皇,東宮行事,自無悖綱紀。王叔輔佐為公,兒臣不敢獨斷,亦不敢推責。若天下有言,兒臣只問自己是否有虧,不問風起何處。”
朱瀚一拱手:“陛下,臣弟亦無意專權。然當下春耕在即,倉藏之事若不及早處理,待雨止田幹,民怨先起,豈不誤了朝廷之名?”
朱元璋抬手止住眾議,目光幽深望向二人:“春後察倉、田間同耕,皆為大事。既如此——朕賜你二人一行,三日後,東郊查田、南倉驗米。太子、王爺同行,若一人出錯,朕責共過。”
“臣領旨。”二人齊聲道。
三日後,春雨初霽,日光破雲,東郊一帶泥濘未乾,田埂間卻早已聚滿鄉民與衙役。
朱標身著輕便青衫,足履素靴,早已步入水田之中,與數位農夫並肩彎腰查苗。
顧清萍並未隨行,今日隨侍者為黃鴻與杜世清二人,皆是東宮親信。
“這塊地去年產四石,今年看這秧苗扎得淺,怕是旱後無望。”
朱標手握秧根,眉頭微皺。
“殿下,東邊一里外的梁莊,水渠已斷。”
黃鴻快步上前低聲,“順天府遲遲不補,恐是……”
“誰負責此段?”
“是張巡檢,官雖小,卻任重。”杜世清補道。
“記下。”朱標眼神一凜,“明日回宮後,調人先去。”
他話音剛落,遠處卻傳來一陣喧譁。
“是王爺來了!”
朱瀚身著墨灰衣袍,未乘車輦,而是騎馬而至。
下馬即卸靴入田,一腳踏進泥漿中,濺起一片水花。
“你這身板,還挺適合種田。”朱瀚站在田頭笑道。
朱標也笑:“皇叔若願幫忙,不妨分三壟給你練手。”
朱瀚揮手:“我已看了兩莊,第三莊是你查的,那第四莊,咱們一起下吧。”
兩人並肩入田,鄉人看得目瞪口呆。太子與王爺共耕一壟,田間齊彎腰,誰敢妄言朝局不穩?
正當眾人交頭接耳之際,一名瘦小農戶匍匐上前,哭著攔下朱瀚。
“王爺!小的冤枉啊!俺家三口人吃的是去年舊米,裡頭有蟲,孩子還拉了血……”
朱標停下動作,轉身看去。
朱瀚目光凌厲:“你是哪處戶籍?”
“俺是西壩口王家莊的!”
“南倉米?”朱瀚望向黃祁。
黃祁早前便趕至,低聲點頭:“王爺,南倉六號今年未開,去年米未調出。”
朱瀚微微頷首:“帶我去那倉。”
南倉六號,朱瀚親自破封,一揭蓋,黴氣撲面,蟲蛀明顯。
他伸手捧起一撮糙米,捻在指尖,只一眼便沉了臉色:“倉使何在?”
倉使王得貴戰戰兢兢跪下:“小的……小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