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舊都、長途遷徙的傷痕仍刻在河谷邊緣——
牧民們用枯柳枝搭成半人高的圍欄,圈著為數不多的羊群。樹皮獸皮製成的帳篷像灰黃的蘑菇,零散綴在水位低淺的河床兩側。女人們跪在石臼前搗碎沙棘果,橘褐色的汁液染髒了他們打滿補丁的衣襬。
不過相比起幾年前的貧瘠荒蕪,已經算是大有改善了。至少如今能看見草甸羊群,還有炊煙從陶土灶裡升起來了。幾個光腳的孩子看見他們一行人,起著哄跟在駱駝後面,好奇地猜測貨箱裡裝著什麼。
有年歲小的孩子想要伸手去摸,不等護衛們驅趕,已經被大人誠惶誠恐地拉走了。
彩珠兒聽見孩子的阿翁斥責:“沒長眼嗎!那可都是貴族老爺!”
越往河谷的腹地走,風沙磨人的呼嘯聲便減弱一分。草屋帳篷漸漸被抹了赤色泥漿的石屋所取代,屋簷下掛著銅鈴與風乾肉,穿粗布長袍的奴隸捧著陶罐往來穿梭。彩珠兒注意到這些石屋的門楣上大多雕刻著紋樣,比如銜著月亮的沙蛇,這些都是象徵貴族的徽標。
彩珠兒明顯感覺到,淪為奴隸的人越來越多了。
正如阿伊沙所說,因為曾經的榮光與財富慘遭提駑掠奪,貴族們就變本加厲欺壓起了本國的平民。納希河谷算不上大,更不如從前的舊都豐饒,不想捱餓的平民只能賣身為奴,只為換得一家人的口糧。
有些奴隸外表看著光鮮,實際過得還不如那些遊蕩在外圍的牧民。短短几步路,彩珠兒已經看到好幾個瘦骨嶙峋的奴隸了,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幾乎都慘留著鞭痕。
若按照秦王的囑咐,她早該與阿伊沙分道揚鑣了,不過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共度患難,哪怕已經引來了一些別有深意的注目,遭到了一些貴族的指指點點,彩珠兒也始終沒有主動離開,反倒是阿伊沙先提了出來。
他說:“再往前就要到王廷的隘口了,彩珠兒,我們不妨稍事歇息,在這兒吃頓餞別酒就散了吧。你也該去賣貨賺錢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見他自有打算,彩珠兒道:“好。”
吃完這頓飯,彩珠兒的記憶停留在阿伊沙朝她舉起第三盞果酒。
一陣頭暈目眩之後,酒量頗好的她趴在了案上。
彩珠兒不知發生了什麼,她迷濛地睜著眼,看著殷紅的酒漿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滴答——
溫暖的指尖落在她頰邊,輕柔地為她理好散落的鬢髮,拭去飛濺在唇角的酒漿,而後綿軟無力的身體落入了堅實的懷抱中。
恍惚間,她聽見阿伊沙滿含歉意的聲音:“你是不是覺得……信錯了我?”
黑暗襲來,彩珠兒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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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我以為你是用來對付王廷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