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劉備議事之時,果然又有吳、是、冼三族之人提起蒙學之事,初時種平獻治學之論,這些人只將其當做天方夜譚,不過是做個面子情,因而盡皆稱善,如今發覺此事竟然切實可行,反對者日盛一日。
“昔商君變法,‘燔《詩》《書》而明法令’,使民專務耕戰,不惑於虛文。不知,則樸拙易使;知之,必生非分,辭令自矜,肆意妄言。故《老子》雲:‘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況書籍多本,傳抄易誤,一旦訛訛相授,謬謬相誦,必矇混亂。故,先王無為而治,不廣示書;《尚書》九篇,藏於國府而不散,若《召公謨》之類,皆內授上官,以正眾口。今若廣講,則治亂無法可依,天下將擾矣。”
劉備一一聽完這些反對之語,見種平行禮而出,微微頷首以示。
種平心中安定,朗聲駁斥:“周公輔成王,布《詩》《書》,示禮義於庶人,故民知孝悌、尊長,以致大治。《詩》雲:‘式燕且喜,慶忻慶茲’,在禮樂相輔,以教人心;《孟》言:‘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何也?‘教化立而奸邪皆止’,今開蒙學,庶人可觀其義,知法度之所在,明教化之流,被化而化,則爭訟自息,田野可安。”
“先生謂書籍多本,傳寫滋訛,遂欲束書不傳,豈非因噎廢食?學中《急就篇》《爾雅》《孟子》皆為定本,兼採鄭、蔡二公之注,正宜廣佈,以校謬誤。昔秦藏典於阿房,旦夕而毀,今經策置高閣,黃巾一炬,盡為焦土。”
“《周禮》有云:‘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伊尹負鼎俎而幹湯,傅說舉於版築之間,皆因教化未絕於草澤。若從商君之言,則傅說必囚於傅巖,伊尹永為庖廚,商湯何以得賢?‘教民七年,可以即戎’方為聖人之道。”
眼見形勢不利,冼告率先起身,眉眼陰沉:“‘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民生不立而強興教化,恰似使飢者操箸、寒者解衣,必生亂象,為主公計,此事不合時宜,當延後再議!”
種平冷笑:“為使君,還是為門戶私計?”
“你!”
冼告麵皮漲紅,正欲開口,卻被劉備出聲制止。
“止爭。”劉備微微傾身,垂目掃了一眼座下面色忿忿的三人,幾人只得悻悻吞下喉中的辱罵之言,不約而同喝起水,不再去看種平。
“郡中稻已二熟,水利方興,桑、麻、葛販於荊州;又有蒼壁、白玉流於徐、揚;番禺、高要鹽通官中;醫士巫覡皆至鄉縣。無災病之苦而百姓自足,皆賴諸君辛苦。此時此地不興學,豈非白白辜負人力和諸位一番苦心?”
劉備這話給幾人都留了面子,雖說還是站在種平那一邊,但幾人找到了臺階,面上也好看幾分,不過散議之後冼告仍埋怨了幾句“主公過於偏信那種伯衡”之類的,引得另外二人連連點頭贊同。
等冼告一走,吳俊與是輅二人便對視一眼,暗自去尋了郡國從事士壹,自士燮歸降後,劉備實掌交州,被表為刺史後,仍以其為交趾太守,亦優待士壹、士徽二人,以士壹為郡國從事,士徽為主簿。
士徽一向遵從士燮,也感念劉備仁德,因此當真恪盡職守,經手之事從無錯漏。
而士壹則不同,士壹堅信士燮只是一時失了志氣,如今劉備養虎為患,他們總有東山再起之時,到時這交州終究還是士家的囊中之物。
因此發覺劉備一心推行種平的蒙學設想,而其手下多生非議之時,士壹等的時機總算到了。
“治同,那種伯衡所圖甚大,我看他明為興蒙學,實則欲掘我等根基,不如……”
吳俊比劃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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