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天夜裡又夢到了前世,她跟爺爺一起在診所裡給病人看病。
夢到前世不奇怪,之前她好幾次夢到過前世,特別模糊,醒來後就記不清了。
令她奇怪的是,昨天夢到她在爺爺的診所給病人施針,針法不是爺爺教的水氏針法,而是大姑慣用的針法。而且,人物場景特別清晰,仿若身臨其境。
以致馮初晨醒來許久,還沉浸在夢裡的場景中。
巳時初來到九坡嶺,夏末的九坡嶺依然綠意盎然,那掛溪流似比之前又粗了一些。
她跪下給墳頭燒了香燭紙錢,低聲講了一下籌備醫館的情況。
又道,“大姑,九個銅頂針都彈平了,可惜你不能教我另一種針法。雖然是個遺憾,但我手指功夫更好了,“不僅有利於施針,打架也能排上用場。求大姑在天之靈保佑我和不疾一切順利……”
心裡想著,“也保佑原主託生去一個好人家,前世爺爺身體安康,活到一百歲。”
她起身向山下看去,青葦蕩一覽無餘,裡面的小土包密密麻麻。
突然,她恍乎覺得青葦蕩的輪廓有些像一個趴在山下的巨型乳兒,梅樹那裡是頭,流過的小溪是腰帶,幾棵灌木是它翹起的小屁屁……
那裡不是人們口中的“亂墳崗”“死人堆”,而是大姑親手建立的、福報聚集的地方。
成就她多活一世,成就她為這個世界的孕婦乳兒盡一分綿薄之力。
這裡寧靜溫馨,不僅有大姑在天上看護他們,她也要用一生看護他們,為他們祈福,期許他們來世幸福安康……
馮初晨眼裡湧上水霧。
原來自己也這麼偉大。
下山後,二人一狗又去了青葦蕩。
他們的腳步非常輕,生怕打擾到“沉睡”中的孩子。
馮初晨走去梅樹下那個小土包前,把上面的碎石和蘆葦絮、葉子一點一點撿下來,再用手裡的樹枝掃乾淨。
然後又去別的小土包前打掃,掃得非常仔細。
王嬸跟她一起掃,大頭則悠閒地趴在梅樹下望天。
全部掃完後,馮初晨站在中間拿出三炷香點燃,四周拜了一圈後插在地上,默唸一遍往生經。
她又在溪邊灌了一水囊水,在一個小土包的旁邊捧了一些土用紙包上裝進籃子。
她已經用了七根此生香,想再製一些。
看到那個忙碌高挑的背影,王嬸唏噓不已。
怎麼就那麼巧,姑娘每次都是第一個站去那個小土包前,最先掃那裡。
十五年過去,那個將死的小乳兒長這麼高了。
她不知道,今天才是她真正的生辰。
大姐生前怕姑娘知道真實情況難過。
大姐哪裡知道,姑娘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醫術高超,做事穩妥,等不到二十歲就可以把真實情況告訴她了……
她們回老宅吃完麵摘了幾籃子蔬菜,王嬸去趙里正家和馮長富家各送了兩包點心。
她回來說道,“聽馮大哥說,馮奇出獄回村了。那個挨千刀的,咋沒死在大牢裡。”
馮奇欠了原主一條命,馮初晨肯定要找機會收拾他。
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得不了好。”
七月十八,天高氣爽,風和日麗。
北安坊西六衚衕的第一家,東門上立了一塊大牌子,“同濟婦幼醫館”幾個金色大字在陽光照耀下煜煜生輝。
東門外擺了兩排樣式別樣的大花籃,地下撒了許多圓形和心形的紅色、綠色碎紙片。
一片喜氣。
辰時末開始,穿著喜氣的半夏和小金子拿著裝著花生糖果的盤子出來,給看熱鬧的人分發。
當然不能多發,一人幾顆花生一顆糖。
給之前還要讓他們說一句,“恭喜發財。”
人家說,“恭喜發財。”
半夏和小金子就會奉上花生糖果,眉開眼笑道,“同喜,同喜,發財,發財。”
為了得到一塊糖,這裡的孩子越聚越多,小嘴蜜甜。
孩子多了,大人也就多起來,不多時衚衕口和醫館周圍就擠滿了人。
巳時末,胡大奶奶及胡悠嘉、胡青松、胡青楊帶著賀禮來了。
幾人說著吉祥話,“恭喜開業,吉星高照,萬事如意……”
馮初晨正在醫館忙碌,迎出來的馮不疾連連作揖。
他穿著紅緞團花小長衫,白綢中褲,揪揪上繫著紅綾,小臉紅撲撲的,別提多喜氣。
“多謝多謝,大嫂和悠嘉姐姐、兩位侄子百忙之中前來恭賀,真是蓬蓽生輝,感激涕零……”
小少年上學了,說的都是場面話。
只有家人知道,這些場面話他練了好幾天。
胡大奶奶笑道,“不疾越來越俊了,又長胖了些。”
胡悠嘉笑著附和道,“也越來越有出息了。”
胡青松胡青楊兄弟拉著馮不疾去醫館外面玩。
“去後面看鴨子。”
“還要看小魚。”
馮不疾不太願意,“我們出去了,大嫂和悠嘉姐姐咋辦?”
胡青松嘟嘴道,“只惦記陪小娘子玩,你還是不是男人?”
馮不疾有些臉紅,辯解道,“胡大嫂和悠嘉姐姐是客人,我姐姐忙得緊,沒時間陪她們,我不好只惦記自己玩。”
胡悠嘉笑道,“你們出去玩便是,我和大嫂在院子裡賞花,還能聽聽隔壁熱鬧。”
馮不疾聽了,讓小墨子和芍藥從屋裡抬出小几放在簷下,拿出茶水和零嘴擺上,再點上驅蚊香,又拿了一個太陽花玩偶塞進胡悠嘉手裡。
“我姐姐才做的,漂亮吧?”
安排好她們,才牽著兩個胡家兄弟和幾個小廝出去。
胡青松還想從側門走醫館,去河邊近。
胡大奶奶剛要阻止,就聽馮不疾說,“我姐姐不讓你們去醫館。”
姐姐不信醫館會有血光之災,他也不信。但姐姐說,他們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
馮初晨正好從側門走過來,囑咐三個小廝道,“把少爺們盯緊,不許離小河太近,玩小半個時辰就回家。”
胡大奶奶笑道,“別看不疾歲數小,細心著呢,把我們安排妥當才出去。”
馮初晨笑道,“是呢,他操的心比我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