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569章 送烏行(19)

正月下旬,黜龍軍主力輕鬆奪取太原全境。

關於這一點還產生了一點小爭議,到底是從井陘過來的王叔勇第一個抵達太原城,又或者是自棋盤山過來的徐世英第一個抵達,根本說不清楚。

其實,兩人都不差這一點軍功,但還是架不住下面人會計較,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太原的重要性。

這是之前大魏五都之一,是東齊全盛時二都之一,是河北平原的西面屏障,尤其是在與關西勢力對決時的中間核心砝碼,軍事地位某種程度上比東都還強,只是經濟地位弱不少。對於河北人來說,這個地方具有天然的強大政治號召力。

現在不費一兵一卒奪回來了!

這不是巨大的勝利,什麼是勝利?!所以,下面的軍士們不免要計較一二,而且除了這個,也的確沒有別的戰功可以分潤了。

當然,這是下面基層官兵的思路,中層軍官們在興奮之後隨即就意識到,太原入手後,北線主力立即又騰出了手來了,在四面八方都在對峙-進軍的情況下,必須要投入新的戰鬥。

而與此同時,最高層已經爆發了激烈的爭論。

雄伯南去了鼠雀谷,太原此時有四位龍頭、準龍頭,也就是徐世英、王叔勇、洪長涯、徐師仁……徐師仁和洪長涯比較謹慎,實際上並沒有主動建議的權力,爭端就在徐世英與王叔勇身上。

王叔勇的意思是,立即按照原定計劃南下,壓迫河東。

徐世英原本也是這麼想的,直到他進入太原,接到周行範的文書,曉得對方直接轉向白道後,卻無端起了西進的念頭。

雙方爭執不下,但總體來說,是王叔勇佔優。

首先,南下是既定計劃,沒有大的意外,就應該堅決執行,否則軍心會起波瀾;

其次,南下是順著晉地核心通道進軍,道路通暢,補給方便,與之相對應的,自然是往西面去,西面那個大河大山,走起來要多難有多難,補給更是個大麻煩;

其三,南下的話,當面之敵是原來的太原留後王懷通帶著一堆南下逃亡之人,士民官兵都有,人心不穩,軍隊及時壓上去,很可能又是一場大勝,反之,去西線的話,道路那麼遠補給又不順,很可能趕不上李定在毒漠那邊的戰事。

最後,就是南下的話,能迅速跟武關的張首席一起形成鉗形攻勢,將大英的首級,也就是關中給鉗制住。

平心而論,徐世英的位置更高,龍頭也不是暫署的,但黜龍幫的制度,核心就是開會與舉手,現場四個龍頭,只要有一個人支援他的,他都能做決斷。

但實際上,王叔勇提出的理由過於有說服力,沒有主動建議權的洪長涯、徐師仁其實都傾向於他。

換言之,當日的會議,基本上確定了南下的路線,只是沒有強行舉手弄得難看罷了。

到了晚間,按照規矩,幾位龍頭分散駐紮,徐世英宿在城內留守府,王叔勇留在城外晉陽宮,洪長涯藏在北面倉城,徐師仁住在郡府。

別人不提,只說徐世英,他將《本草》與《脈經》取出研習……坦誠說,非常有意思,無論是《本草》還是《脈經》都非常有意思,什麼地方產什麼藥材,能有什麼用,這要是配上那位千金教主的千金柱,說不得真能讓這位教主蹚出一條路來;《脈經》也很棒,它不是上來講如何衝脈,而是先提出一個概念,說正脈其實是附著於肉體的存在,是真氣隨著肉體發力過程天然形成的通道,形成體系後,反過來才會催生後面的奇經……瞬間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然而,兩本書交換著看了幾個章節,徐世英猛地意識到,自己其實心不在焉。

書是好書,是真想看,但若真的用心在看,怎麼會反覆交換著看呢?自己心緒不寧,還是不能接受南下的方略。

就這樣,徐大郎收好書卷,站起身來,往外面花園而去,此時已經是標準的初春時節,很多地方春耕都已經完成,花園裡雖然無人打理,卻也青翠了起來。

但徐世英無心觀景,他在已經很彎的下旬雙鉤月下反覆徘徊,反覆思考,終於是一聲嘆氣,然後推門出去了。

也不使用宗師手段,就是老老實實喊了人,騎了馬,打著燈籠往城外晉陽宮而去,然後叫開門,讓人喊了王叔勇出來……王叔勇還能不見?便匆匆披了衣服來迎。

二人見面,徐世英屏退他人,便尋了行宮的後花園,兩個濟水老鄉並肩走到深處,卻始終沒有交談。

就在王叔勇不耐時,徐世英終於開口,且語出驚人:“五郎,我還是覺得應該西進,而且你必須得支援我。”

王叔勇莫名其妙,剛要重申道理,卻不料徐世英抬手製止了他,並說出了另一句更過分的話:“道理我已經聽完了,你不必多言,我想說,這太原城的四個龍頭,你們三人都只是陣前的經歷,不像我,既是平日總攬全域性的軍務總管,又擔當過方面主帥……或者直接一點,整個幫裡,只是首席與那個李定我無話可說,否則軍務大局上的事情,就是我最出挑,就應該按照我的辦。”

即便是夜中,也能看出來王叔勇面色發紅,只是強忍著沒有發怒:“便是首席在這裡,也要說出道理來!何況是你?”

“道理很簡單,我也是剛剛想通。”徐世英認真道。“五郎,你說咱們這一戰,到底是在打什麼?是爭一地嗎?還是爭一戰之勝負?”

“這事白天就說清楚了。”王叔勇無語至極。“掠地是要看哪裡,太原這裡就是重要,一定要拿……再如要是現在有機會拿下東都,難道因為傷亡不去?只是說,太原已經入手,接下來確實應該以消滅敵人成建制部隊為上。可正因為如此,才要南下,去追擊已經搖搖欲墜的晉地兵馬,若是能及時壓上,把他們壓垮,整個晉地的軍政態勢都要進一步穩固不說,我們也能及時衝到河東跟首席遙遙呼應,還能以極少損失吃掉那逃走的兩萬眾,所以要南下!”

“你還是沒說清楚,咱們這一戰,到底是在打什麼?”徐世英冷靜聽對方說完,繼續來問。

“打什麼?”王叔勇一時又氣又急,竟有些懵。“你說打什麼?”

“自然是要滅英,是要覆滅關隴。”徐世英一字一頓道。“難道還有第二個目的……”

“這不是廢話嗎?正因為如此,才要南下。”

“南下對滅英有什麼用?!”徐世英打斷對方。“我們能隔著一個關中與首席呼應妥當,確保攻勢總是一起發動嗎?再說了,那邊有大河阻礙,大軍再多也無用,兩個宗師,更沒法打破人家大宗師的防禦……更重要的一點是,從河東出發,人家白橫秋坐在長安就能招呼到。”

“毒漠那邊可以?”王叔勇微微皺眉,意外的沒有發脾氣。“毒漠那邊贏了能對滅英有作用?”

“自然。”徐世英掰著手指算賬。“其一,毒漠那邊,關西肯定會全力支援,內瓤都要翻出來送過去,一旦贏了,他們就沒有餘力了;其二,毒漠那邊距離長安極遠,白橫秋支援不過去,是個獨立戰場;其三,一旦控制毒漠,巫地的補給就會過來,然後就可以仿效之前巫族南下,沿著靈武掃蕩隴上,若是能掃蕩隴上,關西不就是一個東都的局面嗎?到時候人心自然會垮,天下不是我們也是我們的了!”

“我聽明白了。”王叔勇繼續皺眉道。“你是想說,南下,戰果容易但有限,很難繼續發揮……西進,千難萬難,只要真能助力到了,保證了勝利,就能贏得足夠大?”

“是這個意思。”徐世英懇切道。

“你準備帶多少人西進?十個營?”王叔勇似乎有妥協之態。“須知道樓煩去白道的路那麼窄,便是你說的有道理,也過不了許多人。而南路總不能不管,咱們分兵,你帶走十個營,我帶剩下人匯合天王,詐一詐那些逃竄的晉人又如何?”

“十個營太少。”徐世英得寸進尺。“河東如果只是詐一下的話,其實沒必要帶走那麼多人……我帶走十個營,不走樓煩關,而是偃旗息鼓,從太原往西,走離石,過殺巫關,渡河去雕陰,從戰略上斷榆林之後;讓洪長涯帶五個營,走樓煩關,大張旗鼓去支援周行範!你跟徐師仁帶著五個最弱的營南下匯合天王,利用鼠雀谷的地形裝模作樣……足夠了!”

王叔勇目瞪口呆:“你還讓我們做疑兵為你遮護?!”

“五郎,請你務必助我!”徐世英沒有駁斥,而是催促了一句。

“你說完了是不是?”王叔勇忽然眯著眼睛來看對方。“沒什麼要補充的,只差我給你決斷對不對?”

“是!對!”徐世英言簡意賅。

“那我現在問你一句,就問一句。”王叔勇走上前去逼問。“你一意去榆林身後,有沒有擔心李定在毒漠三關贏得過大,而私心想分功勳的意思呢?”

徐世英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後,懇切以對:“你若這般問,我自然不能說沒有……尤其是若論他此番軍功做戰後升遷,實際上便只是讓他越過我去主導軍務罷了……但是這件事,我真的是從大局先來做思慮的,只不過從大局思慮,並不耽誤私心。”

王叔勇便要冷笑。

“五郎,你既問私心,我就與你說私心。”就在這時,徐世英也逼上前,搶了話語,二人幾乎是面對面來言。“若黜龍幫無有天下,咱們不過是之前幾百年反覆的豪傑一般,你想想整個東齊能被人記住的有幾個?不過是神武帝和三傑,還要讀了書才知道!可若有天下呢,咱們便是開創幾百年盛世的英雄,是跟祖帝身後那幾位一樣被人記住千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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