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安暖暖緩緩講述這一切,這也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同樣也有上一世的記憶。
姚茗玥久久失神,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那顆心臟似乎每次跳動都傳來著兩種聲音。
她忽的感覺一陣頭痛,似乎有很多被她一直封存,不願想起的記憶要一點點浮現。
安暖暖用手背貼了一下她的額頭:“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不想被回憶的過往,一定是能傷害自己最鋒利的劍。
封存起來的,也都是不想回顧的過往。
“呼……”
姚茗玥深深呼吸,安暖暖講述的事情,與她的猜測完完全全反了過來,不自覺的,臉頰又有眼淚流淌。
“我是她的老公,天底下哪有不愛自己老婆的男人…”
“哪有不愛自己妹妹的哥哥…”
這還真是那個笨蛋能說出來的話。
明明都已經到了那一步了,他還是選擇把最後的希望留給了她…
“後來…為什麼,我記得我記憶中,看到了兩座墳…”
姚茗玥捂著還有點發痛的腦袋,這段記憶在她的腦海裡出現過很多次。
兩座墳,緊緊挨在一起。
好像卻只有一塊墓碑。
“是你和他的,合葬墓碑。”
安暖暖緩緩開口。
姚茗玥神色一滯,合葬…也就是說,她還是死了嗎?
姚茗玥心頭一陣痛悶發澀,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活下來,而是因為自己又浪費了他的一份心意。
他放棄生的希望,給她留下的一線生機,她還是沒有把握住嗎…
“不,手術很成功,他的心臟就像是天生為你生長的……你活了下來。”
安暖暖看著姚茗玥恍惚的神色,看到了她心中所想:“手術之後,你選擇了一處高山之上的墓園把他安葬下,而你,也給自己立了衣冠冢,和他合葬在了一起……”
……
記憶遙遠,手術之後的半年。
姚茗玥手捧著一個木盒。
來到了滬海臨近海邊的一處高山之上。
這裡是滬海最高的山,山崖下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海風迎面,作為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的星球,大海的確往往代表著自由的象徵。
她站了很久。
一身風衣,長髮披散,帶著一副墨鏡,這一身,也是故事的開頭,她和徐牧森相遇的裝扮。
姚茗玥捧著手裡的木盒,裡面裝著徐牧森的骨灰。
手術半年,她恢復的很好,徐牧森的心臟就像是為她生長的一樣,強勁,有力,永遠都那麼有安全感。
血液從心臟出發,流轉全身,就像是被他每時每刻的保護著。
今天,是要給他下葬的日子。
另一道身影從她身後走來,安暖暖一身素色長裙,步伐款款,來到了她的身旁,目光在她懷裡抱著的木盒停留,也看向了山崖下的海洋。
兩個人沒有說話,任由海風吹在臉上,此刻已至深秋,海風帶著幾分涼意。
良久。
安暖暖開口:“你確定,要把他留在世界上最後的東西撒在海里?”
她的目光看著姚茗玥懷裡的木盒。
姚茗玥摘下墨鏡,那雙丹鳳眼依然恢復了平日裡的貴氣深邃,她撫摸著手裡的盒子。
“這裡,是他選的,他喜歡海,因為海洋廣闊沒有阻攔,只有自由。
他也喜歡山,因為山巔之上只有天空,是太陽每天最先照耀的地方。”
姚茗玥把木盒輕輕放在胸口心臟的位置,絕美的臉頰帶著一絲笑意:“而且,他在世界上留下的東西,永遠都是陪著我一起,直到生命盡頭。”
安暖暖默默無言,看著此刻的姚茗玥,擁有了徐牧森心臟的她,氣色肉眼可見的好了,彷彿整個人都年輕了十多歲…
只是這代價。
“你是不是還怪我,其實死的人該是我才對。”
姚茗玥看著安暖暖沉默的神色,輕聲開口。
安暖暖看著她,神色未變:“我不希望任何人死,如果非要選,我當然希望他能活下來,但是…這是他的選擇。”
安暖暖說著,伸出手,在裝著徐牧森的木盒上想要撫摸一下,可是最後,還是咬著牙忍不住開口:“真是…傻子!”
“是啊,他就是個傻子…還是個妻管嚴。”
姚茗玥笑著,輕輕撫摸木盒:“明明他都聽了我一輩子的話了,可偏偏最後,竟然瞞著我做了這樣的決定…”
姚茗玥緊緊抱著木盒,她笑著,可眼眶卻開始泛紅:“真奇怪,明明聽了我一輩子話的他,最後卻連給我一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更奇怪,明明一輩子都任性的她,此刻也決定無條件聽從他的安排。
她緊緊抱著手裡的木盒,裡面的骨灰,或許是他除了心臟之外,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屬於他的東西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一定不會鬆手,縱然是睡覺,吃飯,都要看著才好。
可是此刻,她默默擦掉眼角的淚光,把木盒遞給了安暖暖。
安暖暖沒有接過,而是看向她,良久後才開口:“這算是他最後存在的證明了,你要給我?”
“我知道。”
姚茗玥點頭:“但是我更明白,此時此刻,這就是他最想要的。”
“而且我覺得,讓你送他這一最後一程,他應該也會開心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你應該算是這個世界上,最能讓他敞開心扉聊一聊的人了…”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些話不能跟家裡講,不能和老婆說,也不能和朋友談,只能和那麼一個特殊的人,才能徹底敞開心扉聊一聊。
姚茗玥把木盒遞到安暖暖的面前。
安暖暖看了許久,這才慢慢伸出手接過了木盒。
木盒並不重,可是在她的手中卻感覺如此沉重。
一個活生生的人,承載了幾十年歲月的生命,原來死了之後,竟然是如此的輕。
安暖暖抱著木盒,這輩子第一次抱著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她沉默了很久。
“我可以把他帶回家嗎?”
安暖暖忽然這麼說著,姚茗玥微微一頓,安暖暖卻是笑了笑:“開玩笑的,如果我真的把他帶回去,那不就和某些人一樣了嗎。”
姚茗玥默然,知道安暖暖這還是在拐彎抹角的說她。
只是,剛才那一瞬間,她看到安暖暖的眼神,如此熟悉,她肯定還是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把徐牧森永遠留在她的身邊…哪怕是這樣病態的方式安暖暖慢慢開啟了木盒,裡面放著一個玉質罐子。
安暖暖的手還是有些顫抖,她捧起這個小小的罐子,實在無法想象,明明半年前,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此刻,卻只能存在一個那麼小的罐子裡。
姚茗玥的目光也緊緊注視著,她的眼角酸澀,恍惚間,那從小到大的記憶,徐牧森永遠都是一個溫柔大哥哥的形象,總是能無限的包容她一切的任性,脾氣,胡鬧…
也總能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保護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把她抱在溫暖的懷抱裡。
可是此刻,他就只能在這一個小小的罐子裡。
“姚茗玥。”
安暖暖看向了她,咬牙低語:“如果真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把他搶到我的身邊!讓他過上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
姚茗玥,這個驕傲了一輩子的少女,這個別的女生和徐牧森多說一句話就要上來宣示主權的病嬌晚期患者。
此刻,面對眼前女人咬牙切齒的宣誓,她卻是微微一笑。
“我也一樣。”
安暖暖看著她,倒也不繼續說什麼了,下一輩子的事,太過虛無縹緲,此刻爭論這些已經沒有了意義。
安暖暖握著手裡的玉罐,手卻微微有些顫抖,開啟罐子,裡面只有些許的骨灰。
安暖暖回頭看了眼姚茗玥:“你真的確定?”
“嗯…”
姚茗玥眼中滿滿都是不捨,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眼角紅潤:“讓他自由吧。”
安暖暖伸出手,輕輕觸碰到了,她握在手裡顫抖著,又生怕灑落在地上。
她還記得那天在病房裡握著他的手,可是此刻,再也沒了機會。
她的眼眶也溼潤了起來,這一世註定是無疾而終的暗戀,此刻也真的要遺憾收場了。
她轉過頭看著姚茗玥,此刻的姚茗玥眼淚不自主的順著臉頰滑落,安暖暖咬了咬牙,把罐子遞到她的面前。
“還是一起吧,一起送走他最後一程,這份自由,也該你親手送給他。”
安暖暖輕聲說著,她恨姚茗玥,可是也知道,此時此刻,如果徐牧森能感知到,他也一定希望如此。
姚茗玥呆滯了片刻,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另一半的骨灰。
她的眼淚滴滴落下,兩個人凝望著遠處的海洋,手臂伸出,慢慢鬆開手掌…
海風席捲而來,像是沙粒被清風吹過,捲動著,飄蕩著,在海風中盤旋,落入沒有邊際的海洋。
自由了,他真的自由了。
從此之後,也有大海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山崖之上,姚茗玥和安暖暖靜默而立,望著最後一抹骨灰被海浪捲走。
她們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替徐牧森欣慰…
姚茗玥從懷裡拿出一封信。
這是徐牧森留給她的最後一樣東西。
還是安暖暖為他代筆寫的。
《茗玥,當你看到這封信,我大概是沒有機會恭喜你恢復健康了。
我知道,你一時間肯定很難接受,肯定會埋怨我為什麼這樣私自的做決定。
但是,就和你要救我一樣,我救你,也是我絕對不會後悔的決定。
茗玥,我們必須承認,我們之間一直存在著很嚴重的問題,這些問題來自於我們的內心,你缺乏安全感,而我同樣也是。
你離不開我,而我,也在你不知不覺間,悄悄把你繫結在我的身邊,因為我同樣害怕你的不告而別,害怕你又離我而去。
我也失去過一切,父親命懸一線,原本優渥的家庭一夜之間跌落谷底,親朋好友的冷眼旁觀,身邊人的落井下石,甚至連住的房子都被收走,很長一段時間,家裡吃的飯都看不到一點葷腥…
這一切,我尚且還能接受,可是在我身邊的你,也從人人口中的金童玉女,青梅竹馬,慢慢變成我要吃軟飯,攀金枝,窮小子哪能配鳳凰…
尤其是,你大學之後的不辭而別。
巨大的落差真的很難熬。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內心…其實就已經病了。
我同樣開始慢慢想著,不要讓你離開我,無論是怎樣的手段,我對你無限的包容,無時無刻的在你身邊。
我是愛你的,但是更怕失去你,潛移默化中,我讓你越來越依賴我,越來越離不開我,甚至…有時候故意讓你吃醋,故意讓你有危機感,就是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所以,其實真正執拗偏執的佔有慾的人是我。
還記得,我給你請過心理醫生嗎?
其實,我才是他的病人。
對不起,原來你一直喜歡的牧森哥哥,你的老公,竟然也是一個這樣內心陰暗的病嬌變態。
不過啊,我愛你,這一點,從來就沒有變過。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告訴你,錯並不在你一個人的身上。
真正到了生死關頭,我也才終於想明白,我們過分的擔憂未來的結局。
可結果卻是,我失去了自由,你失去了快樂。
我們一個人每天活在桎梏中,一個活在憂慮裡,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可兩個人心卻像是隔絕了一個時空。
我們不該這樣的,我們都應該去真正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尋找自己的內心……
茗玥,請原諒我的決定,也不要怪她,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和你說這些,也是不想你自責,我們已經被內心的各種思緒耽誤了很久了。
我們是青梅竹馬,就像是一出生繼承了無數財富的富二代,我們的感情也是這樣,可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不懂感情的來之不易,也不知道感情該如何維護才能不“敗家”。
所以,如果還能有機會,我們不應該從青梅竹馬做起,更應該是從一對“冤家對頭”開始,打打鬧鬧,這樣才能從相看兩厭,再到滿眼喜歡吧。
茗玥,我從來後悔過喜歡你,無論是小傢伙的茗玥妹妹,還是後來青春時代的青梅竹馬,亦或者是如今的老夫老妻,我都喜歡你。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難過,不要繼續被這些事情纏住腳步,去尋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也千萬不要不開心,畢竟你的心可是我的,你要是傷心,不就是傷害我嗎?這屬於嚴重的家庭暴力,我可是要去找我的岳父大人告狀的!”
看到這裡,姚茗玥掛著淚痕的微微揚起,真是的,這個傢伙都這個時候,還總是這樣賤兮兮的。
“這些是請求,也是我作為你的老公對你的要求。
就看在我當了這麼久妻管嚴的份上,你也聽老公一次吧。
就是要麻煩你,以後就要你一個人照顧好咱爸媽了。
不要害怕,以後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陪著你
無論任何地方,任何事情,把你的手放在胸口,閉上眼睛,聽…
老公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呢…》
信至於此,姚茗玥的臉頰已經掛滿了淚水。
這半年來,姚茗玥已經看了這封信無數遍,可每次看,她依然無法剋制情緒。
她一隻手輕輕放在胸口,那顆心臟,強勁有力的跳動,像是徐牧森無言又溫暖的守護。
安暖暖的目光在信上流轉,這封信是她代筆的,當時的徐牧森已經虛弱的拿不動筆。
可是說起這些話,依然是帶著溫柔的笑容。
他可真是,用盡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也在好好的愛著她。
可是看著此刻姚茗玥的眼淚,她也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這場“競爭”中,她們都輸的很慘。
姚茗玥抱著已經空的骨灰盒,她在這山崖上她買下了一片地,修了兩座墳,並在一起,留下一道墓碑。
《丈夫,徐牧森之墓
妻子,姚茗玥之墓》
墳裡,姚茗玥留下了他們結婚時穿的婚紗西服,結婚證,甚至,姚茗玥還給自己也準備了一個骨灰盒,等她以後真的也來到這一步,就可以真正和他葬在一起。
徐牧森想要自由骨灰入海,可她,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
安暖暖全程陪在她的身邊,徐牧森的葬禮早就舉辦過了。
這一次,是屬於他們的約定。
等待一切都安置妥當。
姚茗玥站在墳前,久久不願移開目光。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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