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文筆清麗脫俗,講述了一位家世清貴、品性端方的年輕公子,與一位如空谷幽蘭般貞靜美好的世家小姐彼此傾慕,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料,公子一位家道中落、前來投奔的遠房表妹,卻對公子生出了糾纏依附之心。
這位表妹日常只會垂淚裝弱,動輒以“孤苦無依”、“不如死了乾淨”相挾,逼得公子左右為難,行事拖泥帶水,既憐其孤弱,又舍不下佳人,陷入了自以為是“仁善”實則糊塗的泥沼。
而那世家小姐,文中贊她“冰雪聰明,心志堅毅”,性子更是“清傲乾淨”。
她雖知公子本性不壞,卻更明晰自己的處世之道:平生最敬重“立身清正、處事果決”之人,而“最見不得襟懷曖昧、拖沓不清之事”,認為“君子當斷則斷,護持自身羽翼亦是對他人的尊重”。
於是,她未等那公子做出最終抉擇,便已冷靜抽身,只留下一句:“琅玕美玉,當置於明堂高案,受世人敬仰,豈可陷於泥淖之中,與汙穢糾纏?此非美玉之過,實乃置放美玉之人昏聵失當!”
最終,這位小姐灑脫轉身,另擇了一位“行事光風霽月、處事明快、絕不令身邊人陷於汙糟境地”的君子,成就一段佳話,而那優柔寡斷的公子,卻因一念之仁,步步錯漏,不僅痛失良緣,更與那表妹陷入相互怨懟、兩看生厭的困局,餘生盡在悔恨愁苦中磋磨。
這故事,字字未提“賀”、“盛”、“明蘭”半句,可其中“幽蘭”、“清傲”、“果決”、“厭惡拖沓”、“表妹糾纏”等字眼,以及那小姐的性情、抉擇和那句冰冷如刀的“琅玕美玉”之喻,簡直像一面打磨得光可鑑人的冰鏡,將他賀弘文此刻的處境、內心的掙扎、以及那可能萬劫不復的後果,照得清清楚楚,無所遁形!
尤其是那句“非玉之過,乃置玉者之失也”,如同三九寒天裡一盆冰水,兜頭蓋臉地潑下,澆得他通體冰涼,連指尖都在發顫,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啪”地一聲合上書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跳出來。
這哪裡是什麼閒書話本?
這分明是盛長權親筆書寫的一紙檄文!一場無聲卻最為嚴厲的審判!
那位年僅十幾歲便已名動汴京、未來無可限量的盛七郎,竟用如此迂迴又如此鋒銳的方式,將他阿姐明蘭可能的態度、他自身行為的可鄙、以及那清晰可見的悲慘未來,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
這不是市井巷陌的粗鄙流言,而是帶著墨香與世家威儀的、無可指摘卻又字字誅心的警告與敲打。
賀弘文癱坐在椅中,失魂落魄。
表妹曹錦繡那蒼白可憐、終日垂淚的面容,母親愁苦萬分、不斷施壓的絮叨,祖母那意味難明的態度……與白日裡盛家那份厚重得壓手的謝禮、記憶中明蘭那雙沉靜通透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還有眼前這話本中每一個都帶著針尖的字句,交織成一張巨大而粘稠的網,將他緊緊纏裹其中,反覆撕扯,幾乎令他窒息。
他猛地喘了一口氣,燭火跳躍了一下,將他蒼白的臉映得明明滅滅。
他知道,他已站在了懸崖邊上。
退一步,或許是母親和姨母想要的所謂“安穩”,卻可能是萬丈深淵,是無盡的泥淖和悔恨;進一步……盛家、明蘭、還有那光風霽月的未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再這般優柔寡斷下去,他不僅將永遠失去明蘭那般心志清明如皎月的女子,恐怕真會如這《雙姝記》中所寫,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徹底毀了自己,也拖垮了曹家!
而那“首鼠兩端”、“累人累己”的評語,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和賀家的門楣之上!
夜色濃稠如墨,賀弘文書房裡的那盞孤燈,徹夜未熄,亮直至東方既白。
而此刻的盛家澤與堂中,盛長權剛剛練完一套槍法,收勢而立。
槍尖的寒芒斂入鞘中,他氣息平穩悠長,面色沉靜無波,彷彿白日裡那場無聲無息卻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他只微微抬眸,目光彷彿穿透重重屋脊,遙望南方某處,心中一片冷然澈靜。
賀弘文,路已鋪就,燈已點亮,是迷途知返,見得月明風清,還是執迷不悟,終至身敗名裂,皆在你一念之間。
我只知,我阿姐,等不起。
亦,不屑等。
不過,這裡面……好像也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什麼……東西插手了。
盛長權搖搖頭:“無論是誰插手,但又非強迫,這些都是需要賀弘文自己選擇的……”
一念及此,盛長權橫槍一甩!
一放!
“鏘!”
紅纓槍頓時收回在槍架上,穩穩當當,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