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溫和,如同長輩諄諄教誨,話裡的軟刀子卻精準無比——暗示盛長權年紀太輕,底蘊不足,不過是來陪跑見世面的,中與不中,都無需在意。
她身邊跟著兩個同樣衣著華貴、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正是袁家此次下場的子侄,看向盛長權的目光帶著勳貴子弟固有的倨傲與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
華蘭並未隨行,袁大娘子顯然不會讓她在這種場合露面。
盛紘臉色微沉,心中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這袁大娘子,句句看似關心,字字戳人心窩!
他強壓怒意,維持著官場上的體面,拱手道:“親家說的是。犬子年幼,此番下場,確為歷練,不敢有非分之想。”
語氣謙遜,眼神卻冷了下來,透著一股隱忍的鋒芒。
馬車裡的王若弗聽得真切,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心中狂罵:老虔婆!”
“滿嘴噴糞!且讓你得意!待我權哥兒金榜題名,看你還如何笑得出來!
如蘭更是氣得小臉通紅,差點就要掀簾子衝出去理論:“她什麼意思!看不起誰呢!”
明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如蘭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
她微微搖頭,眼神示意如蘭不可衝動,又用目光安撫著幾乎要暴走的母親。
明蘭自己心中亦是慍怒,袁大娘子的輕慢與刻薄,字字句句都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她看著車外弟弟沉靜的身影,心中默唸:且看日後!盛家兒郎的前程,要靠自己掙!
她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壓下,目光重新投向車外,落在弟弟挺直的背影上,充滿了無聲的信任與支援。
盛長權卻彷彿置身事外,袁大娘子的“關懷”,袁家子弟的審視,如同拂過山石的微風,未能在他沉靜的心湖激起半分漣漪。
他甚至未曾抬眼看向袁家眾人,只是對著盛紘,深深一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與不容置疑的自信:“父親放心,兒子去了。”
就在他轉身之際,明蘭終於忍不住,輕輕撩開了一點車簾縫隙,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喚道:“七弟弟!”
盛長權腳步一頓,循聲望去,對上明蘭關切而堅定的眼神。
明蘭迅速將袖中的小荷包遞出車窗,聲音溫柔卻帶著力量:“萬事小心,保重身體。”
因為科場不許夾帶紙張,所以明蘭將其中的平安符取出,只留下薄荷腦油。
盛長權看著姐姐眼中深藏的擔憂與鼓勵,心頭微暖,接過那尚帶著體溫的荷包,緊緊攥在手心,對著明蘭的方向,鄭重地點了點頭。
無需多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之後,他不再停留,接過考籃,轉身,步履沉穩,一步一個腳印,徑直匯入那湧向貢院龍門計程車子洪流之中。
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挺直如標槍的背影,在喧鬧擁擠的人群中,竟透著一股孤峰獨立、捨我其誰的凜然氣勢!
那份沉靜與篤定,彷彿如潛龍升淵!
袁大娘子看著盛長權沉穩離去的背影,還有那無視一切的氣度,不禁讓她臉上完美的笑容幾不可察地滯了一下,心頭莫名閃過一絲異樣。
這少年……似乎並非故作鎮定?
她隨即又暗自搖頭,只道是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強撐場面罷了。
她迅速調整表情,笑容更加“和煦”,轉頭對著自己那兩個孃家侄兒,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殷切的鼓勵與不容置疑的自信:“時辰到了,你們快些進去!”
“莫要緊張,以你們的家學淵源和多年苦讀,此番定能蟾宮折桂,光耀門楣!姑母就在此,靜候佳音!”
這話既是說給侄兒聽,更是說給周圍豎著耳朵的眾人聽,彰顯著忠勤伯府的底蘊與信心。
“是!姑母!”
這兩位自信地舉手一揖,顯露出自己的“無比自信”,彷彿這次的金榜上必有他們的名字。
甚至,在會試之前,他們二人就在忠勤伯府裡以“臥龍鳳雛”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