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的目光在低著頭的鄧凱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他原本緊握水杯的手慢慢鬆開,甚至將一隻手掌平攤在桌面上——這是一個典型的、準備用“標準答案”應對常規問題的放鬆姿態。
林涵宇捕捉到這個細微變化,知道按常規流程問下去,得到的只會是案卷記錄的復刻。
就在陳浩手掌剛貼穩桌面的瞬間,林涵宇突然發問,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
“陳浩,1995年7月13日那天,在倉庫外——到底是‘你’先聽到了裡面的慘叫聲,還是‘封芷薇’?”
“什麼?!”陳浩像被電流擊中,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那隻剛放鬆的手瞬間又死死攥住了水杯!
滾燙的水再次因劇烈的顫抖而溢位!他慌忙鬆手,狼狽不堪。
鄧凱抓住這電光石火的破綻,猛然抬頭,目光如炬,聲音陡然拔高:“你說謊!如果真是‘你’親耳聽到的慘叫,你怎麼可能連是男是女的聲音都分辨不清?!卷宗裡,你的筆錄可從來沒說明這一點!”
“我……我……”陳浩徹底慌了神,臉色煞白。
這完全偏離了他預設的問答軌道!林涵宇和鄧凱的詢問完全沒有按照他預設的套路,讓他有些慌張了。
林涵宇根本不給他喘息和編造的時間,問題如連珠炮般轟出,直指核心:“陳浩!你和死去的蘇晚晴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怎麼可能?!”陳浩如被踩了尾巴的貓,霍然站起,聲音因激動而變調,“我跟她能有什麼事?!”
“那你為什麼要威脅封芷薇,逼她隱瞞當時聽到聲音的真實情況?!”林涵宇步步緊逼,聲音如同一道炸雷響在陳浩的耳邊。
“我沒有!是她自己不想說!”陳浩幾乎是吼出來的!
吼完,他自己也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彷彿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自己嘴裡蹦出來的!
他下意識地用力搖頭,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懊悔。
林涵宇和鄧凱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突破口,終於撕開了!
案卷裡從未記載過“封芷薇自己不想說”這個關鍵資訊!
鄧凱立刻乘勝追擊,聲音冰冷如鐵,帶著深沉的威嚴:“陳浩!蘇晚晴的命案,別說十年,就是再過二十年,一代代刑警也會追查到底!任何線索,任何隱瞞,都逃不過去!做假證,隱匿關鍵資訊,同樣要負法律責任!你想清楚!”
這一次,鄧凱話音未落,陳浩手中的水杯徹底失控,“嘩啦”一聲,半杯水全潑在了桌面上!
早有準備的林涵宇立刻起身,用紙巾迅速擦乾水漬,同時“不經意”地將那個空杯從陳浩手邊拿開,放到稍遠的位置。
水杯就在陳浩右手一尺之外,但他卻像被抽乾了力氣,雙手緊緊交握成拳,兩個大拇指神經質地用力相互按壓著,指節泛白。
鄧凱不給陳浩任何組織謊言的時間,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他,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說!封芷薇為什麼‘不想說’?!”
陳浩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汗水順著鬢角滑落。
他死死盯著交握的拳頭,彷彿那裡面有答案。
幾秒鐘的漫長沉默後,他終於像洩了氣的皮球,聲音乾澀嘶啞,帶著無盡的疲憊:
“她說……她怕。那年……她藝校考試沒考好,準備第二年再考,心情本來就差得要命……”
“你們去倉庫幹什麼?”
“她說……要去‘找感覺’。那年排的舞劇,有一場戲是在廢棄倉庫裡,她和蘇晚晴都有段獨舞……蘇晚晴是主角,時間更長……”
“倉庫裡的聲音,到底是誰先聽到的?是你?還是她?還是都聽到了?”林涵宇緊咬不放,回到最初的核心問題。
陳浩交握的拳頭捏得更緊,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咔”聲。
他低著頭,掙扎了足有十幾秒,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是……是她……她說她聽到了……我……我沒聽清……”
“是沒聽清還是沒聽到?”鄧凱追問確認。
陳浩艱難地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沒,沒聽到!”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我……我當時想進去看看……封芷薇一把拉住我,臉都嚇白了,說太可怕了,肯定出事了,必須馬上去報警!她還……還哭著求我,說別讓人知道她也在場,就說是我一個人聽到的……”
“所以報案時你隱瞞了她同行的真相?”
“是……開始是這麼說的……”
“後來派出所發現她就在門口的車裡,真相暴露,你為什麼還不說明是她聽到的聲音?”林涵宇追問。
陳浩的視線在林涵宇和鄧凱臉上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林涵宇臉上,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悔恨和無奈:
“當時……話都說出去了……我怕再改口,會惹出更大的麻煩……就算這樣,那個周志強不還是……”他欲言又止,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林涵宇看著他這副模樣,暗自嘆了口氣,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惋惜聲:
“陳浩,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怕‘麻煩’,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結果……給你自己,給查明真相,帶來了整整十年都解不開的、更大的麻煩!”
陳浩低著頭,一滴淚水從眼角無聲的滴在桌面上,“我有罪!”
“別急著說你有罪沒罪,如果你沒有別的隱瞞,現在還只是錯!”林涵宇安慰道。
陳浩抬起頭,卻是閉著雙眼,聲音有些哽咽,“你們問吧,我一點也不隱瞞,我也希望你們能抓到兇手,替,蘇晚晴找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