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空洞地圓睜著,瞳孔裡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極致的驚恐與痛苦,直勾勾地穿透黑暗,射向倉庫高聳、佈滿蛛網的穹頂。
身下,一灘深色粘稠的血跡已經開始凝結髮暗,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空氣彷彿瞬間凍結了!只剩下老周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手電光束下瘋狂舞動的塵埃。
“張震!”老周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馬上!回所裡!通知市局刑偵支隊!死人了!是兇殺!快!”
“啊?是…是!”張震被眼前的景象駭得臉色慘白,聞言下意識就想轉身就跑,卻被老週一把拽住胳膊:“別慌!快去打電話!封鎖訊息!”
老周的鎮定像是一根定海神針。讓初次經歷的張震如夢初醒,強壓下翻騰的胃液和恐懼,轉身狂奔出倉庫,一把拉起還等在門口的報案青年,跳上警車,風馳電掣般衝回五道口派出所。
他一邊讓聯防隊員看住報案人,一邊抓起值班電話,手指顫抖著撥通了所長的電話彙報了情況。
最後才在領導的指示下,撥通了市刑偵支隊的緊急專線。
不到半小時,伴隨著由遠及近、更加刺耳的警笛聲和引擎轟鳴,刑偵支隊支隊長程偉親自帶隊,數輛警車衝破瓢潑而下的大雨,抵達現場。
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彷彿上天也在為這慘劇慟哭。
此時,老周已經聯絡上施工方留守的值班人員,開啟了倉庫的臨時施工照明。
慘白的光線瞬間驅散了部分黑暗,卻也將現場的慘烈更加赤裸地暴露在眾人眼前。
程偉頂著一身雨水走進來,臉色鐵青如鐵,濃眉緊鎖,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
老周立刻上前,言簡意賅地彙報了發現經過和報案人的情況。
“文遠!”程偉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帶人!封鎖現場!拉警戒線!法醫!痕檢!上!”
剛成立的物證科科長高天銘立刻帶著幾名技術員,會同隨後趕到的法醫老鄭,迅速圍攏到屍體旁,展開緊張而專業的初步勘驗工作。
程偉則強壓怒火,先把兩個渾身酒氣、戰戰兢兢的值班人員叫到一邊詢問。
“停…停工通知中午就通知了,工人們四點前就全走了…這鬼地方偏,想著…想著下這麼大雨也沒賊來光顧,我…我們倆就在辦公室那棟樓裡…喝了點小酒暖和暖和,真沒出來巡查…”其中一個值班員結結巴巴地回答,臉上滿是懊悔和惶恐。
對於報案人提到的慘叫聲,兩人更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關著門…真…真沒聽見啊!”
“除了你們施工隊的人,平時還有外人進來嗎?”程偉追問,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空曠的倉庫。
“有…天氣好的時候有!好些個搞培訓的,還有看熱鬧的,都…都來打聽這藝術園啥時候建好…”另一個值班員趕緊補充,“但今天這鬼天氣…,真…真沒見有外人進來過!”
程偉的目光再次投向倉庫外如注的暴雨,又掃過倉庫內佈滿雜亂腳印的厚厚浮塵和四處敞開的門洞(前後左右竟有四道門,兩側寬闊可通車,前後狹窄供人行),心頭猛地一沉。
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長嘆一聲,聲音裡充滿了沉重與無力:“媽的!這鬼天氣!這破地方!”
經驗告訴他,在這樣的環境下,有價值的痕跡——尤其是室外——恐怕早已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殆盡!所有的希望,只能寄託在倉庫內部這片相對“乾燥”的區域了。
法醫老鄭和痕檢技術員的初步結果很快匯總到程偉面前。
老鄭摘下手套,臉色異常難看,聲音裡壓抑著憤怒和沉重:“死者,女性,年齡推斷在16至20歲之間。”
“死亡時間初步判定在發現前2小時左右。”
“頸部遭受暴力扼壓,舌骨有骨折跡象;後腦有鈍器打擊傷;”
“下體…撕裂傷嚴重,提取到新鮮精斑,尚未完全凝固。初步判斷…”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死亡與遭受(性)侵害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手段…極其殘忍,典型的暴力強姦殺人。”
“畜生!!!”程偉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磚牆上。
“嘭”的一聲悶響,震得牆灰簌簌落下。
他雙眼赤紅,胸膛劇烈起伏,牙關緊咬。
現場勘查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中繼續進行。
技術員們如同在沙海中淘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提取著每一絲可能指向兇手的痕跡:
屍體附近粉塵中留下的幾組模糊鞋印輪廓,指向後門方向。
散落在屍體不遠處的幾枚菸蒂。
死者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乾淨,肉眼觀察不到任何皮屑或纖維殘留。
因為這個倉庫內部因尚未進入改造施工階段,地面佈滿深淺不一、新舊混雜的腳印,難以區分。應該是施工人員、前期勘探人員、值班巡查人員等遺留,其中肯定有兇手的腳印。
倉庫不止一道門,前後左右共有四道門。
從寬度可以判斷兩側是車行的通道,前後是人行走的門。
大雨讓門外泥濘不堪,沖刷後,腳印只剩下大小不一的泥坑,提取有效痕跡幾無可能。
每一份報告的出爐,都像在程偉心頭壓上一塊更重的石頭。
線索,微乎其微。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彷彿成了幫兇,無情地洗刷著罪惡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