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多,省廳物證中心喬寶生教授再次踏入錦忠市刑偵支隊的大門,這一次的陣容比上次和艾副廳長前來相比更大。
隨行的不僅有省廳物證中心的技術骨幹,還有刑偵總隊的資深偵查員。
這支隊伍的規格,無聲地彰顯著省廳此番對清理陳年積案、啃硬骨頭的決心。
壓力如同實質般壓在錦忠市公安局的每位領導肩頭。
身為局長的韓啟國很清楚,雖然省廳通知裡沒有明確要求破案率指標。
但他心知肚明:如此大張旗鼓的支援下來,若錦忠市一個懸案都未能告破,他這個局長臉上無光,對上對下都難以交代。
省廳的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們卻要承擔“能力不足”的後果。
然而,相較於這近乎“虛無縹緲”的舊案重啟,韓啟國內心深處更傾向於將有限的警力聚焦於當下頻發的新案。
破案不是解數學題,更非按部就班的科研專案,它講究的是鐵一般的證據鏈。
任何一環的缺失,都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尤其是1996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正式確立了“疑罪從無”原則,近十年來司法程式日趨完善,對證據的要求更是嚴苛到了極致。
那些塵封多年的未結案,哪一個不是卡在證據缺失的死衚衕裡?
如今想從泛黃的案卷裡挖出完整的證據鏈?
在韓啟國看來,這無異於黑燈瞎火的在地上摸針。這不是難度大小,而是偶然多於必然。
在省廳專家組抵達後的首次情況說明會上,韓啟國代表錦忠市局表達了態度:“省廳的決定,我們堅決擁護,一定全力配合專家組工作。”場面話說得滴水不漏。
話音剛落,喬老卻主動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固有的執作:“韓局,別有壓力。省廳也是看我們這幫老傢伙閒工夫多,才搞這麼個專項行動。原則就一條:絕不能干擾、打斷正常的刑偵工作!日常案件偵辦是根本,這個優先順序不能變。”
韓啟國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話裡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難處:“喬老您言重了。我們基層警力確實捉襟見肘,但您放心,只要專家組有需要,錦忠市局上下,要人給人,要物給物,義不容辭!”
“韓局,”喬老的目光直視著他,“按流程,是市局提案件,我們協助。但這次,我想倚老賣老一回,點名要一個案子——1995年7月13日,西郊紡織廠倉庫那起案子。”
韓啟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隨即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喬老…您提任何案子,我都應該高興。可這7.13案…能不能…先放一放?這次攻堅,選點別的案子?”
他的語氣近乎懇求。
重啟此案若再無功而返,那比讓它繼續躺在檔案櫃裡更讓人難受百倍!
無異於在受害者家屬和所有參與此案的幹警心頭,再狠狠剜上一刀。
“怎麼?”喬老眉頭微蹙,聲音也沉了幾分,“韓啟國,我這老臉在你這兒,連個重啟調查的請求都遞不上了?”
“哎喲,喬老!您可千萬別誤會!”韓啟國連忙擺手,額角滲出細汗,“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這案子…它…”
“韓局!”喬老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我當然知道這案子難!骨頭硬得硌牙!但哪個陳年積案是容易的?你告訴我!”
韓啟國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下首的宋文遠,帶著徵詢。
這位現任刑偵支隊長,正是當年親歷7.13案的核心成員之一。
宋文遠手中的筆一直在無意識地轉動著,眼神卻彷彿穿透了時空,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悶熱血腥的雨夜。
死者蘇晚晴穿著舞蹈練功服,出現在那個廢棄的改建倉庫裡…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案件細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裡:年僅17歲,錦忠市師範學院附中的高二學生,“臨江藝苑”舞蹈培訓學校的臺柱子,老師眼中的明珠,同學眼裡的白天鵝。
案發前,她剛被定為臨江藝苑學校新編排的大型歷史舞劇的女主角A角。
案發後,附中、舞蹈學校全都震驚不已!
尤其是她的母親林秀雲,一夜白頭,抱著女兒的照片在公安局門口哭求公道,甚至不惜跪倒在宋文遠的師父、時任支隊長程偉面前,額頭磕得鮮血淋漓……
十年過去,那位母親早已淚盡,只剩下刻骨的悲慟在空洞的眼眶裡燃燒。
這案子,不僅是已經退休的師父程偉的畢生遺憾,也是他宋文遠和整個錦忠刑偵隊心頭拔不掉的一根刺!
三年追索,最終只能無奈封存。
感受到韓啟國的目光,宋文遠手中的筆“啪嗒”一聲,陡然停下。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如鐵,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韓局,我支援喬老!重啟7.13案!”
韓啟國眼神複雜,帶著提醒:“文遠,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宋文遠霍然起身,對著在座的省廳領導和專家組,敬了一個標準的警禮:“無論最終結果如何,7.13案,我宋文遠代表錦忠刑偵支隊,全力配合專家組工作!責無旁貸!”
看著宋文遠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執念,韓啟國沉默了數秒,最終長長地、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和喬老都堅持…我這個當領導的,也不能強行阻攔。7.13案,重啟!我這就提請局黨委會研究,儘快給你們正式批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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