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濁後脖頸的汗毛倏地豎了起來。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卻發現胳膊沉得像綁了石頭,指尖連碰一下臉頰都費勁。纏在腳踝上的白絲縷已經爬到了膝蓋,順著褲管往大腿上蔓延,那些絲縷接觸到面板的地方,傳來一陣發麻的酥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吸走骨頭裡的力氣。
“不對勁……”他咬著牙想撐起身子,可後背像是長在了巖壁上,怎麼使勁都挪不開。那股溫吞的熱氣越來越濃,裹得他頭暈腦脹,連呼吸都變得慢悠悠的,吸氣要吸半天,呼氣也要拖老長,彷彿多喘一口都是浪費力氣。
霧裡的影子忽然湊了過來,變成了王權霸業的模樣。可這個王權霸業沒戴面具,臉上帶著副懶洋洋的笑,手裡的王權劍插在地上,劍穗耷拉著,一點銳氣都沒有。
“別費勁了,”假王權霸業往地上一坐,伸直了腿,“咱們折騰這麼久,不就是想活得舒坦點嗎?現在這兒就挺舒坦,何必非要往前闖?”
“就是啊,”旁邊又冒出來個楊一嘆,天眼半睜半閉,有氣無力地說,“我都懶得開天眼了,管它前面有啥,反正看見了也得打,打了也未必贏,不如在這兒眯會兒。”
李去濁心裡的念頭又開始動搖。他們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反正大家都累了,都想歇著,就算自己一個人往前衝,又能頂什麼用?倒不如跟著一起歇著,等攢夠了力氣再說,雖然他也不知道,真歇下去還有沒有力氣再起來。
就在他的意識快要被那股綿軟的倦意裹住時,腰間的葫蘆忽然“咔嗒”響了一聲。那是他去年特意打的機關,葫蘆口的木塞裡嵌了片薄鐵,只有當他靈力運轉低於三成時,鐵片才會撞到葫蘆壁,發出這種清脆的響聲。
這聲響像根細針,扎破了那層溫吞的霧氣。李去濁猛地清醒了大半,他看見自己的手腕上,那些白絲縷已經纏成了細密的網,正往脈門裡鑽,而他的靈力,真的像退潮似的往下跌,剛才要是再慢一瞬,恐怕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靠!”他心裡罵了一句,猛地咬緊舌尖,鐵鏽味從舌根竄上來,激得他渾身一哆嗦。藉著這股疼勁,他拼命往掌心聚靈力,指尖終於碰到了葫蘆塞子,狠狠一拔。
“嘭”的一聲,葫蘆裡剩下的半壇烈酒噴了出來,帶著股凜冽的寒氣,瞬間澆在他胸口。
酒液滲進衣領,冰涼的觸感順著脊樑骨往下滑,激得他打了個寒顫。纏在身上的白絲縷被酒液一燙,發出“滋滋”的響聲,像被燒著的棉線,蜷成了焦黑的小球。後背粘著的巖壁突然變得冰涼堅硬,硌得他肩胛骨生疼,可這點疼卻讓他格外清醒。
“想讓小爺在這兒躺平?”李去濁咬著牙,用盡全力往前一掙,後背終於離開了巖壁,帶著一陣撕裂般的疼。他站穩腳跟,看了眼地上那些還在蠕動的焦黑絲縷,又抬頭望向霧裡那些還在晃悠的影子,假王權霸業還在伸懶腰,假楊一嘆還在打哈欠,彷彿篤定他還會躺回去。
“躺你孃的蛋!”李去濁抓起葫蘆,狠狠往地上砸去。空葫蘆撞在岩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那些白霧都晃了晃。他挺直腰桿,深吸一口氣,這次吸得又快又猛,肺裡像灌了風,帶著股火辣辣的勁。
他抬腳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重重的,把那些還想纏上來的棉絮踩得粉碎。膝蓋還是有點沉,胳膊也酸,可心裡那股子懶怠勁兒卻散了。
他想起小時候偷懶被父親罵時,老爹那句沒頭沒尾的話:“懶漢躺到棺材裡才算舒坦,可那舒坦,是給死人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