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向她，月光落在她臉上，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蘇落棠低下頭，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哪有……師傅總說我胖了呢。”
“還嘴硬。”楊一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觸感細膩卻沒什麼肉，“以後要多吃點，不然下次回來，我可認不出你了。”
“師兄才不會忘呢。”蘇落棠抬起頭，眼裡閃著水光，“師兄說過，要永遠記得我的。”
那句話是多年前他出師時說的。當時她抱著他的腿哭，說怕他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他蹲下來替她擦眼淚，說：“小師妹放心，師兄就算忘了自己是誰，也不會忘了你。”
沒想到她竟記了這麼多年。
楊一嘆的心忽然軟得一塌糊塗：“嗯，師兄沒忘。”
晚風拂過崖邊，帶來遠處的蟲鳴與花香。蘇落棠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忽然覺得這些年的等待都值了。
蘇落棠的指尖在他衣襟上攥出淺淺的褶皺，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氣，像極了當年他每次練劍歸來時帶的味道。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帶著點悶在棉花裡的含糊：“師兄還記得嗎？你走的那天，我把攢了半載的蜜餞塞給你，你說等下次回來，就帶西西域最甜的葡萄給我。”
楊一嘆的手頓了頓，掌心貼著她單薄的後背輕輕摩挲：“記得。那年去西西域辦差，特意尋了最大的葡萄園，可等我帶著葡萄乾回來，師傅說你跟著陸師兄去山下歷練了。”
“我回來了就去你房裡找過，”蘇落棠忽然抬頭，睫毛上還沾著細碎的月光，“看見桌上那個錦盒了，葡萄乾甜得很，就是……放得久了有點硬。”
他喉間忽然有些發緊，他低頭望著她泛紅的眼角，想說些什麼，卻被她輕輕推開。
蘇落棠退開半步，雙手背在身後絞著帕子，腳尖在青石板上碾出細碎的聲響。崖邊的風掀起她月白色的裙角，像只欲飛的蝶，卻又被無形的線牽在原地。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含著水光的眸子此刻亮得驚人，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揉了進去。
“師兄，”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你知道我為什麼總住你那間房嗎？”
楊一嘆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你走後的第二年，山裡下了場大雪，把你窗欞都壓塌了。”她望著遠處的燈火，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抱著被子守在你房裡，聽見木頭咯吱咯吱響，怕第二天起來，連你最後留下的痕跡都沒了。”
她忽然轉過身，月光恰好落在她微微顫抖的唇上：“我每天替你擦茶具，不是怕落灰，是想摸著那些你碰過的痕跡，就好像你還在這兒。我把你的書翻了一遍又一遍，連你夾在頁尾的乾枯花瓣都記得位置，你說過那是望月崖的野菊，能安神。”
楊一嘆的心跳忽然亂了節拍，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著她眼底翻湧的情緒，那些他從未讀懂過的躲閃與凝視，此刻忽然清晰得讓人心頭髮緊。
“陸師兄總笑我傻，說天眼楊家的少主人，身邊該有更出色的女子。”蘇落棠的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可我見過你練劍時的樣子，見過你偷吃我點心時被抓包的窘迫，見過你替我擋師傅責罰時挺直的脊樑……這些年我遇見過很多人，卻再沒誰能讓我看著他的背影，就能笑出聲來。”
山風忽然大了些，吹得她鬢邊的碎髮亂舞。她抬手把頭髮別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雙總是帶著羞怯的眼睛此刻異常堅定：“師兄，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