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的春似乎比往年更冷些。
李煥裹緊半舊的玄色披風,蹲在破瓦堆裡撥弄篝火,火星子噼啪炸開,映得小皇子臉上的淚痕忽明忽暗。
“你騙人!”小皇子抽抽搭搭地扯他的衣袖,腰間那枚羊脂玉牌撞在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響,
“昨日王伯說朱溫死了,汴軍退了,長安該有救了!”
李煥沒接話。
他望著漸沉的暮色裡,幾個裹著破棉襖的百姓正圍在酒肆前,聽個戴氈帽的客商拍著大腿嚷嚷:
“朱全忠那老匹夫在潼關中了埋伏,汴軍五十萬只剩三成!
岐王大軍正揮師東進呢!
就是可惜了晉王,也是一條好漢,在潼關與朱全忠同歸於盡了——”
話音未落,酒肆裡爆發出歡呼和嘆息,有個老婦捧著粗瓷碗跪在地上哭,
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那在長安當雜役的娃啊……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小皇子的指甲掐進李煥手背,
“我們也回長安好不好?長安的杏花該開了……”
李煥喉結動了動。
幾個月前,他奉命將小皇子帶出。
不良帥親自下的令,據說是太上皇的安排。
後來他就聽說,太上皇也被人殺了,疑似是通文館動的手。
再後來,就是朱溫揮師西進,一路上所向披靡,投降者不計其數。
李煥當時對此憤憤不平。
那些守城的將領都拿著朝廷的俸祿,怎麼能不思忠君報國?
朱溫的刀就那麼鋒利?讓那些人聞風喪膽?
可他只是個不受重用的內侍。
雖然以前跟在先皇身邊,卻並不像神策軍的那些大太監們位高權重。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小皇子順利帶到陽叔子身邊。
只有這樣,大唐才有的救。
當然,他也考慮過,長安的那位天子似乎做的還不錯。
儘管天子彷彿每天都在選妃,可朱溫大軍還是被擊退了。
這就意味著,當今天子並沒有那麼不堪,好像有機會穩住局勢?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他應該帶著小皇子回到長安才是。
可……不良帥交給他的任務,畢竟是先皇所託,他不能辜負。
於是,他只能搪塞過去。
“等明日。”李煥摸出塊烤紅薯塞進孩子手裡,“等明日我去打聽清楚,再……再走。”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李煥就被拽醒了。小皇子蹲在他身邊,
懷裡抱著個布包,裡面是他連夜縫的補丁摞補丁的棉鞋:
“陽叔子先生在終南山,他能護著長安。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李煥的手頓住了。
陽叔子……這個名字像根細針,扎破了他強撐的平靜。
他不清楚,昨日還在鬧著去長安的小皇子,又是從哪裡得知的陽叔子。
莫非還是昨夜那位客商?
畢竟對方走南闖北,聽說過“陽叔子”的名號倒也不奇怪。
只是在此之前,除了不良帥,他還沒從其他地方聽過“陽叔子能護長安”的說法……
情況似乎很複雜。
但李煥卻並不害怕。
有著先皇的遺命護體,他覺得自己能無懼一切困難。
“好。”李煥突然站起來,把小皇子的布包繫緊,“等吃過早飯就走。”
他們沿著嘉陵江走了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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