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驟然劇變!
原本橙紅色的火焰瞬間被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慘白,火苗不再是向上跳動,而是向內坍縮,彷彿要將一切都吸進去。
那些剛剛由紙灰凝聚而成、正準備跪拜的“未來之我”,動作猛地一僵。
它們不再麻木,空洞的眼眶裡彷彿亮起了兩點鬼火,然後,它們齊齊轉過身,不再朝拜火焰,而是伸出由灰燼構成的、顫抖的手,抓向了那些將它們投入火中的“現在的我”。
離得最近的一個流民正要丟出手中最後一張黃紙,一個慘白的人形猛地從火中探出身子,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臂。
那人形的臉龐與他一模一樣,只是充滿了驚恐與不甘。
一道嘶啞絕望的、與他自己完全相同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別燒我!求求你,別燒我!我還想活!”
“啊——!”那流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嚇得鬆開了手。
這聲尖叫彷彿一個開關。
所有的慘白人形都撲向了各自的主人,一聲聲“我還想活”、“我不想死”、“我還能等到天亮”的哀嚎響徹荒原。
這不再是一場麻木的獻祭,而是一場“未來”對“現在”的血淚控訴。
流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後退,驚恐地看著那些由自己親手燒出的“鬼魂”。
林閻在此時猛然起身,聲如洪鐘,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你們燒掉的是自己的退路,是你們在未來每一個可能活下去的機會!可‘生路’從來不在灰裡,在你們自己的腳下!”
他話音未落,猛地抬起一腳,狠狠踏向那堆慘白的篝火中心!
“砰!”
火堆應聲炸裂,沒有想象中的烈焰飛濺,只有漫天灰燼如雪花般四散紛飛。
詭異的是,每一片混合了黑晶塵土的灰燼落地,竟沒有被風吹走,而是在觸碰到乾裂土地的瞬間,生出了一株小小的、蒼白如骨的花朵。
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個個還未寫完的名字,筆畫殘缺,正如它們被中斷的未來。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流民們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腳下忽然綻放的蒼白花海。
他們手中的黃紙,一張接著一張,悄然滑落,飄散在地,再也無人去撿拾。
陸九娘緩緩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朵小白花。
花瓣觸手冰涼,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生命感。
她看著花心那個殘缺的名字,輕聲呢喃,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這片絕望的土地說:“原來……我們還能不想死。”
林閻沒有看那些花,也沒有看那些流民。
他轉過身,深邃的目光投向荒原更遠處的黑暗盡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彷彿在立下一個新的規矩:
“從今往後,紙錢不許寫名字,墓碑不許刻生辰——誰也別想替‘未來的我’簽字畫押。”
話音落下,一陣夜風吹過,捲起了一朵離群的蒼白小花。
它輕飄飄地飛向遠方,越過呆滯的人群,越過死寂的荒野,最終,顫巍巍地落向了一條早已乾涸見底的河床。
花瓣觸碰到龜裂淤泥的瞬間,悄無聲息。
然而,就在那朵小白花落下的位置,原本死寂的黑色淤泥,開始極其緩慢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下,並非更深的泥土,而是一角冰冷的、泛著青光的金屬。
那金屬上,隱約能看到半塊刻滿了“子午卯酉”古老篆字的青銅門扉。
死寂中,那道門扉的縫隙裡,一隻完全由白骨構成的手,正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向外抽出。
在它那森白的指骨間,緊緊握著一疊嶄新的、還未寫上任何字跡的……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