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自家父親一字一句,道出這些驚心動魄的陳年秘辛,朱瞻基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冷汗涔涔,面色慘白如紙。
他此刻方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在宮宴之上那番“仗義執言”,究竟是何等愚蠢,何等兇險。
那當真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啊!
朱瞻基定了定神,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急急問道:“爹,既是這般......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何......為何兒子先前,竟是絲毫也不曾聽聞?”
朱高熾看他一眼,神色複雜,語氣卻異常嚴肅:“因為,你皇爺爺他,意欲將你四叔,塑造成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曠世聖君!亦即是......萬古一帝!”
“萬古一帝?”朱瞻基眼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所謂萬古一帝,便是指那等功業蓋世,德行完美,毫無瑕疵可供後人指摘之至尊帝皇!”
朱高熾解釋道。
“你可知曉,強如那戰國殺神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何等威風?又如那橫掃六合,一統天下之千古一帝秦始皇,焚書坑儒,何等霸道?再如那雄才大略,開疆拓土之漢武大帝,晚年亦有巫蠱之禍,累及無辜。”
“便是這等震古爍今的英雄人物,後世史書之中,亦不乏攻訐抹黑之詞,史官清客,往往會抓住其生平一二不大不小之疏漏過失,便大做文章,肆意攻伐,以彰顯其所謂‘風骨’。”
“你四叔當年,為靖內亂,一人一劍,屠戮十萬大軍,此等殺伐,雖是迫不得已,卻也終究太過駭人聽聞。”
“若此事細節盡數流傳於世,日後史書工筆,少不得要將你四叔,描繪成一尊嗜血魔王,暴虐人屠,這......豈是你皇爺爺所願意見到?”
“是以,你皇爺爺當年便下定決心,動用雷霆手段,將此事所有知情者,盡數封口,相關卷宗,亦全數銷燬,只餘下我等少數核心親歷之人,方才知曉其中內情。”
“為父今日與你所言這些,亦只是其中大概,你只需謹記,建文餘孽,乃是你四叔心中第一禁忌,任何人,任何事,一旦與此牽扯,皆是你四叔必殺之物件,絕無半分轉圜餘地!”
朱高熾說到此處,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緊緊盯著朱瞻基的雙眼,一雙肥厚的大手,更是重重按在他的雙肩之上。
剛剛宮裡的一個心腹用交給他的傳影珠將他們走後,發生的事傳過來了。
他也知道自己兒子為什麼會為那群人求情了。
朱高熾直接開口道。
“瞻基,你現在,立刻,馬上去!將那個與你有所牽扯的建文妖女,給為父親手斬殺!然後,提著她的人頭,去向你四叔磕頭認錯,祈求他的寬宥!”
“唯有如此,以你四叔那素來不喜麻煩的性子,或許......或許尚能看在你年少無知的份上,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東宮一脈,也才有一線生機,日後不至被你二叔、三叔他們,徹底踩在腳下,再無翻身之日!”
朱瞻基有點懵逼,他不知道這件事他父親是怎麼知道的?
見朱瞻基臉上露出幾分猶豫與不忍之色,朱高熾只當他是少年心性,尚存幾分不切實際的英雄情懷與男女痴念,不由更是心急如焚,用力搖晃著他的身子。
“兒啊!莫要再猶豫!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了這大明的江山,為了我東宮一脈的存續,更為了你日後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給你四叔磕幾個頭,認個錯,不寒磣!想當年,你......你幾位皇爺爺輩的宗室親王,行事不謹,觸怒你四叔,亦曾被他當眾鞭笞,跪地求饒,方才保下一條性命!與性命前程相比,區區一個女子,些許顏面,又算得了什麼?!”
朱瞻基眨眨眼,心中暗道,自己這位父王,為了勸說自己,當真是......什麼陳年舊事都敢往外抖摟。
他彷彿又聽到一個了不得的宮闈秘聞。
其實,他此刻心中猶豫,倒並非全然是因為什麼少年人的面子,亦或是對那孫姑娘一往情深,難以割捨。
能有機會承繼大統,莫說給自家四叔磕一百個頭,便是讓他做牛做馬,他也心甘情願。
只是......那孫姑娘,與他相處這些時日,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從未有過半分出格之舉,更不曾提及任何與建文舊事相關之言語。
讓他此刻,親手去取一個無辜女子的性命,他......他當真有些下不去手。
人活一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自己怦然心動,願意傾心相待之人,便要這般......
正當他心中天人交戰,猶豫不決之際,靜室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宮人慌亂的呼喊。
“砰!”
房門被猛地推開,太子妃張氏面色蒼白,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不好了!太子爺!不好了!”她聲音帶著哭腔,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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