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捏著那截斷髮的手指微微顫抖，銅鏡裡的人影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卻在片刻後歸於死寂。她緩緩放下梳子，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知道了，替我更衣。”
驚蟄忙取來一身素色褙子，指尖觸到雲卷的脊背時，驚覺她的身體涼得像塊寒玉。銅鏡裡映出雲卷蒼白的臉，她忽然抬手按住鬢角，那裡還殘留著昨夜未乾的淚痕。
“換件深些的顏色。”雲卷望著鏡中的自己，“去見陛下，素色不吉。”
驚蟄愣了愣，轉身取來一件石青色纏枝紋褙子。雲卷穿上時，冰涼的緞面貼著肌膚，倒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她走到榻邊拿起那件金甲衣，指尖劃過護心鏡上的淺痕，忽然對驚蟄道：“幫我穿上。”
“夫人！”驚蟄驚呼，“這甲衣沉重，且入宮面聖穿這個……”
“無妨。”雲卷按住她的手，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總要有些依仗。”
長風不知何時候在門外，見雲卷披著重甲走來，瞳孔猛地一縮。那金甲衣本是男子尺寸，穿在雲卷身上顯得格外寬大，卻奇異地襯得她身姿挺拔，像株在寒風裡倔強生長的青松。
“長風，”雲卷經過他身邊時停下腳步，“告訴蕭懷晏，我若今日沒能從宮裡出來，便讓他等著給我收屍。”
長風喉結滾動，終究只是躬身：“屬下會如實稟報。”
宮轎在宮道上顛簸前行，雲卷坐在裡面，能清晰地感受到金甲衣隨著轎身晃動發出的輕響。她抬手按住護心鏡，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蕭蘭亭的溫度，燙得她心口發疼。
“夫人，您說陛下突然傳您入宮，是為了什麼？”驚蟄的聲音帶著不安。
雲卷閉上眼，腦海裡閃過蕭蘭亭臨刑前的模樣。那日他穿著囚服跪在刑場，抬頭望她的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春水，彷彿即將赴死的不是他自己。
“或許，是想問我，他到底是不是亂臣賊子。”雲卷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轎簾忽然被風吹起一角，露出外面硃紅宮牆，牆頭上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雲卷望著那片冰冷的琉璃，忽然想起蕭蘭亭曾笑著說：“這皇宮雖好，卻不如咱們府裡自在，等我辦完差事，便帶你去江南看桃花。”
江南的桃花……怕是再也看不成了。
宮轎在太和殿前停下，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長空：“雲氏接旨——”
雲卷深吸一口氣，踩著腳凳下了轎。金甲衣在石板路上拖出細微的聲響，她一步步踏上白玉臺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殿內檀香繚繞，明黃色的帳幔後坐著當今聖上，身形隱在陰影裡看不真切。雲卷跪下時，甲冑與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罪婦雲氏，參見陛下。”
“平身吧。”皇帝的聲音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聽說你近日身子不適？”
雲卷垂著眼簾：“勞陛下掛心，已無大礙。”
“蘭亭的案子，你都知道了？”皇帝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