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分司後院。
靠近花園邊,供差役們臨時休息的低矮屋舍旁,有間不大的醫館。
醫館僅有兩間互相連通的屋子,左邊屋子略小些,陳設簡單,角落裡擺著一張床鋪,窗簷下放置了桌椅,凳子,茶壺等日常用具。
其餘大半空間,則被數個貨架佔據,貨架上堆放著各種藥草和醫療器具。
另外那間則寬敞些,用做病房,整齊排列著六張病床。
平時如意坊分司官差受傷,皆在此處治療。
此時,靠近裡邊牆壁窗戶旁兩張病床上,各自躺了一名身著灰色制服的年輕差役。
這兩人正是李勝和賀志凌,考核還沒結束,兩人就先後被差役們抬到了醫館中,由醫師治傷。
李勝一直昏迷不醒,醫師檢查過後,確定他只是受了些內傷,並無大礙,只需等人醒轉過來,開些大補氣血方子,接連服藥數日便可痊癒。
賀志凌傷勢極為嚴重,右臂被齊肩削斷,失血過多,同時肋骨也斷了好幾根。
“唉...這出劍之人,可真是狠毒,老頭子好久沒見到這麼嚴重的傷勢了。”
身著灰色醫師帽衫,年約五旬,鬍鬚花白,身形略顯佝僂的醫師一邊替賀志凌縫合肩膀傷處,一邊連聲感慨。
他已從送人來的差役口中,得知事情經過。
肩膀傷處縫合完畢,用繃帶細心包紮過後,老醫師在賀志凌胸口細細摸索一遍,替他將斷裂移位肋骨扶正,接著纏上數圈繃帶,一通忙碌下來,早已累得滿頭大汗。
就在此時,一名身著黑底雲紋制服,和老醫師差不多年紀的捕頭走進醫館。
此人身形高大魁梧,不過頭髮已半白,面上帶著幾許滄桑,正是如意坊年紀最大的捕頭宿承林。
“老唐,賀志凌傷勢如何了?”
宿承林一進門,便開口問道。
唐醫師看了看依舊昏迷不醒的賀志凌,輕嘆一聲,道:“命是保住了,可惜右臂被斷,這小娃兒怕是成了廢人。”
“唉...”宿承林亦是長嘆出聲,接著便從腰間拿了杆大煙袋,點了鍋旱菸吧嗒吧嗒抽起來,剛抽了兩口,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賀志凌是他頗為看重的手下,如今成了廢人,他心情鬱悶,這煙抽得極不是滋味。
“宿頭,你在城衛司幹了大半輩子,見慣了生死,怎地還看不開?”
唐醫師瞥了他一眼,開口勸道。
宿承林搖了搖頭,略顯蒼老的面容帶著幾許落寞,道:“老夥計,咱們都老啦,不中用啦!”
唐醫師白了他一眼,面上帶著幾分揶揄,悠悠道:“你是捕頭,整日在外打生打死,氣血逐年衰敗,自然不中用了。
但我跟你不同,我今年剛剛五十有二,好不容易熬走了師父,當上醫師,正當年吶!
我師父做醫師,可是足足做到七十二歲,我還有二十年奔頭。”
唐醫師師父正是他老父親,城衛司醫師亦是子承父業,只有熬走了他老爹,他才能上位。
“嘿,你個老不休,你倒還指望能跟唐老伯一般,活到七十二歲去?”宿承林瞪了他一眼道。
唐醫師挺直了腰桿,滿臉驕傲道:“那是自然,興許我比我爹還高壽!”
許是兩人說話聲音太大,躺在床上的李勝悠悠醒轉過來。
他掙扎著起身靠在床頭,復又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嗯...瘀血吐出來,你這傷勢就好了大半。”唐醫師捋了捋半白鬍須,微微頷首道。
李勝剛醒過來,腦海中還記掛和陳誠比試拳法,依舊想不通為何會被一拳重傷,心中大感憋屈,握了握拳恨聲道:“陳誠,你打我這一拳,我李勝日後必加倍奉還,此仇不報,我李勝誓不為人!”
李勝說著,忽地看到賀志凌躺在隔壁病床上,奄奄一息,頓時大驚失色。
“賀志凌怎地了?”
唐醫師沒好氣道:“右臂被人削斷,肋骨斷了好幾根。”
李勝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驚疑問道:“是周方傷了他?”
唐醫師點了點頭。
李勝心中頓時感覺一陣後怕,還好自己當初沒跟周方比試,否則的話,只怕下場和賀志凌一般,成了廢人。
旋即他又想到,周方將賀志凌傷得如此重,陳誠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心中大感快意。
他連忙轉頭四下裡看了看,卻沒發現陳誠,只有捕頭宿承林倚在門口吧嗒吧嗒抽菸,連忙問道:
“宿頭,陳誠如何了?也被周方傷了麼?”
宿承林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沒有。”
“沒受傷,怎麼可能沒受傷?難不成,陳誠勝了周方?他真敢如此做?”李勝奇道。
宿承林悠悠嘆了口氣,道:“陳誠不止勝了周方,還把他腦袋砍下來了!”
“什麼?”李勝大驚失色,“這...這怎麼可能?”
不僅是李勝,就連唐醫師都驚得目瞪口呆,他還沒來得及詢問考核最終結果,愣了半晌才問道:“宿頭,你說的是真的?”
宿承林懶洋洋道:“是真是假,你們隨便找個人問不就清楚了麼?我又何須誆騙你們?”
嘶!李勝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上下牙齒不聽使喚的打起架來,道道冷汗自後背冒出流淌而下,只覺後脊樑骨涼颼颼的。
“宿頭,我剛剛說報復陳誠那些話,你可別當真,別傳出去,我只是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罷了!”李勝哆哆嗦嗦道。
宿承林哪有工夫搭理他,兀自吧嗒吧嗒抽著旱菸。
就在此時,一個相貌清秀,腰間佩刀的少年,自花園過道經過,向不遠處衙堂行去。
不是陳誠還有誰?
望著陳誠漸漸遠去背影,宿承林忽地猛抽一口旱菸,旋即喃喃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數英雄人物,還看今朝啊...”
......
陳誠在衙堂執事房辦理完正式差役登記手續,換了腰牌,領取城衛司制式差刀,黑色差役制服。
回到差役休息屋舍,將新制服換上,便被劉雲峰叫到了他的值班屋舍。
關上屋門,將陳誠領至裡屋,劉雲峰略顯粗獷的面容,猶自隱隱帶著興奮。
他一路看著眼前相貌清秀少年,從一名小小獄卒,一步步成長起來,心中著實高興,暗忖自己果然沒看錯人,此子有著潛龍之資。
被他火熱目光注視,陳誠頓時心生警惕,剛才沈清霜便是莫名其妙,一反常態,莫非劉頭也對自己圖謀不軌?
一念及此,陳誠連忙拱了拱手,笑道:“劉頭,你該不會也想給我介紹媳婦吧?”
“介紹媳婦,那不是媒婆乾的勾當麼?我哪有那份閒心?”劉雲峰愣了愣,不明白陳誠此話何意。
“哦,沒有就好。”陳誠放下心來,畢竟劉雲峰對自己向來不錯,若他真有什麼女兒之類的,那可難辦了。
劉雲峰也反應了過來,奇道:“你剛剛說也,難道沈大人與你談話,想替你做媒?”
陳誠自然不想再提此事,連忙搖了搖頭,隨口道:“沒有,她只跟我說,不必擔心周家報復,她會出面處理此事。”
“沈家畢竟是內城大家族,遠非外城的周家可比,沈大人既然已經放下話來保你,你自可安心。”
劉雲峰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除此之外,沈大人可還許了你什麼好處?”
陳誠道:“沒有。”
劉雲峰頓時感覺疑惑,按理說,今日考核陳誠戰勝周方,成功晉升正式差役,表明了偏向沈家的意思,以陳誠表現出來的武道實力,完全值得沈家看重招攬,沈清霜不可能毫無表示。
見他沉吟不語,陳誠等了一會,方才問出心中疑惑:“劉頭,那周方很可能是黑蓮教之人,周家很可能跟黑蓮教有牽連,在校場上,你為何不向沈大人稟報此事?”
劉雲峰迴過神來,示意陳誠在椅子上坐下,旋即亦在一旁坐下,神情嚴肅道:“阿誠,你既然已經晉升為正式差役,又有如此武道實力,是該知道一些事情了。
你可還記得南城區牢獄的蔣成麼?”
“自然記得。”陳誠點了點頭,“之前我在牢獄時,蔣頭對我頗為關照,我一直想感謝他來著,只不過卻不知他被調到了何處,一直沒機會。”
“唉...”劉雲峰嘆了口氣道,“莫說是你,便是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之前周家滅門案,死的是周家一房遠親,蔣成帶著人前去抓捕案犯,他和他的手下至今下落不明。”
“你是說蔣頭他們不是被調職,而是失蹤了?”陳誠奇道。
劉雲峰面色沉重,點了點頭道:“正是。蔣成和那幾名手下獄卒,都是武道高手,蔣成更是磨皮境圓滿武者,實力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我懷疑,蔣成等人很可能被黑蓮教的人擄走,只怕凶多吉少。”
陳誠大驚:“黑蓮教將他們擄走,難不成是為了培養秘藥?”
牢獄獄卒雖不如城衛司官差有權勢,但也是官府中人,黑蓮教之人敢對官府中人動手,未免太過囂張了些。
劉雲峰道:“想必廖三跟你說過一些黑蓮教的事情,黑蓮教以武者精血為養料,種植黑蓮花,煉製秘藥。
此等魔教自然不容於世,無論是大虞官府,還是世家,武道宗門,皆人人得而誅之。
但如今的大虞,朝廷式微,各地官府權柄皆掌握在世家,武道宗門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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