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審死官

第450章 有辱斯文

朦朧月色,半隱半現。

臨風渡廊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愣怔了剎那之後,無比震驚地看向說話的青衣少年。

安陽郡主也詫異地側頭看去,旋即秀眉微蹙。

她之所以期待儒家弟子站出來說話,就是因為東方映丟擲的這個難題,過於敏感尖銳。

聞序等權貴子弟雖然都沒什麼才華,但也不傻。一但說錯半句,就有可能被對方抓住把柄。這還是小事,要是被與家族不合的政敵,以此做文章,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因此,眾人再如何氣憤,也不敢輕言。

可是,這位剛受聖人賜封爵位的少年,卻語出驚人。

來者是客,尤其當下各路使團相繼入京,禮部、鴻臚寺的各署官員,忙得頭頂冒煙、腳下生風,惟恐行差踏錯,被使團來賓笑話大啟禮數不周。

所以,這傢伙是瘋了嗎?

安陽郡主心底既驚又憂,這位少年子爵才華橫溢。以她所知,在詩詞一道,天下絕無敵手。假以時日,定能獲聖人器重,被大啟士生學子們追捧。

何必強出頭,出言如此狂傲,眼下是痛快了,可日後若得實職入朝為官,必會因此事受到攻詰,無異於自毀前程。

晏清灼與孔陽明同樣滿臉錯愕,不過,二人很快便反應過來。

這位齊師弟也是儒家門人,還是山下學堂二聖之一蕭枕石的關門弟子,仕途於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當然,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出了在場所有人沒想到,或者想到也不敢直說的話。

橫海月大腦宕機了足有三息後,面色騰地一紅,當然不是羞愧,而是憤怒。不過,這次沒等他發作,東方映卻是先行開口道:“吾不過是就事論事,並無置喙大啟民生國事之意!”

“哦?是嗎?”齊逸搖頭道:“不愧是大學士,這手偷換概念,玩的很溜嘛。”

東方映眉頭微挑了一下,這麼新鮮的詞彙,自然是沒聽懂。

“滿口文脈傳承,實則想說的是大啟不如前朝。怎麼,跪前朝跪久了,膝蓋都跪沒了是嗎?”

橫海月氣急道:“吾等只論文事,何時說過大啟不如前朝?別以為你是什麼子爵,就可以如此放肆,胡亂攀咬!”

東方映暗暗朝橫海月搖了搖頭,繼而說道:“前朝已逝,如今,吾比尼國奉大啟為神都天國,並無半點比較之意。”

“況且,吾所說,字字屬實。大啟以武立國,重武輕文,天下皆知,並非吾一面之詞。”

齊逸再次搖頭,面露嘲諷地笑道:“大學士,格局小了!”

東方映雙眼微虛:“願聞其詳。”

“你們始終強調重武輕文,可曾想過,文、武,並非對立。”齊逸正色道:“儒家六品又稱君子境,便是源於君子六藝,也就是禮、樂、射、御、書、數。”

“若以你們的評判標準,射擊與御馬,屬於武道,而非文道。那這兩藝,是不是該從六藝中剔除呢?”

東方映目色微微一凌,這個角度屬實刁鑽,根本無從辯起。

雖然六藝中的射、御,與武夫相去甚遠,但本質的確相同。

“行軍打仗,若只憑一身武力蠻幹,那這仗恐怕必敗無疑。”齊逸繼續道:“當然,若擁有絕對武力值,直接橫推也不是不行。”

“不過,大部分戰役都需要策略。因此,大啟朝軍伍之中不乏學富五車的軍師、謀士。”

“另外,諸位可是忘了去年我大啟朝的幾場戰役?”

齊逸眸色微沉,語氣冰冷道:“劍門關一戰,儒家三品修士參戰,重傷不冶。北境大戰,儒家三位大賢以身殉國。”

“白帝城浩劫,儒家四品修士耗盡散去一生修為。舉城上下各衙署文書吏員,乃至無數士生學子,前赴後繼奔走救人。他們從未習武,也無半點武道修為,但他們卻有著武者的血勇。”

“真正的勇武,不是有多麼強大的武力值,而是在面對生死之時,不退、不懼的氣魄。”

東方映沉默了,橫海月也沉默了,但在場所有啟人,都沸騰了。

丹夫子鬚髮飄揚,面色赤紅地看向說話的少年,用力頷首道:“說的好!”

“說的好!”

晏清灼和所有儒家弟子不停點著頭,因為,死在那兩場戰役的儒家大修士中,就有他們的恩師,他們的前輩。

所有士生學子們紛紛血往頭上湧,沒錯,他們是被武夫嘲笑的文弱書生,無一戰之力,但他們也有一顆報國之心。

“的確說的很好,大啟朝從不缺武勇之輩。”

就在東方映和橫海月都敗下陣來之時,蒼舒潯嵐卻一臉冷漠地看向齊逸,語氣平靜地說道:“若非如此,怎能在群雄角逐之中,將前朝皇室後裔趕盡殺絕,建立起宏圖偉業呢?”

乍聽像是在誇讚,但只要腦子沒出問題,都能品出話中暗藏的玄機。

言下之意,神宗得位不正。

“這話說的,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齊逸目帶輕蔑地掃了這位蓬洲國三公主一眼:“前朝到底有什麼好,讓你們這麼念念不忘?”

“前朝重文,在民生教育這塊做的確實不錯。但篤信天道,祭祀盛行,遇事不決,先祭拜問天。必要時,常以人祭。什麼百人坑、千人坑,屢見不鮮。”

“啟,以寬治民而除甚虐。神宗以武功,後聖以文治,去民之災。此皆有功烈於民者也。”

“你們以前朝之長,丈量大啟之短,卻隻字不提前朝之弊端,大啟之功德。這跟去青樓,只說甲娘子胸前波濤洶湧,卻看不見乙娘子膚白貌美大長腿,有什麼區別?”

“噗~”

正在飲茶的靳九思,猝不及防噴了對面書生一臉。

無獨有偶,剛想擊掌稱好的安陽郡主,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舉到一半的一雙玉手,呆滯地停在半空。

“有辱斯文!”

東方映一臉慍怒,低喝一聲:“汝能寫出那般詩詞,何以又說出此等汙穢之語?!”

蒼舒潯嵐秀眉緊擰,壓抑著怒意,沉聲道:“如你所說,大啟廢棄人祭之制,寬以待民。但那不過是立國之初,殺伐過重,天地間煞氣積聚不散,方才有此舉措。”

“啟,百戰開國。試問,那些被戰火屠戮的難道就不是百姓,不是人了麼?”

“哈哈哈~~”

齊逸大笑道:“又來,除了偷換概念,就沒別的招了是吧。”

“我承認,你有點幽默,都把我逗笑了。”

蒼舒潯嵐雙眼一沉,正欲開口,齊逸卻沒給她機會,先聲奪人道:“前朝與大啟立國之間,相隔百餘年。期間戰火紛飛,戰亂不休。”

“你怎不說,群雄割據,前朝皇室後裔,或自稱前朝後人的傢伙們,雨後春筍般早出來。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

“怎不說,百姓們被逼得打地道、挖地窟,躲去不見天日的地底,蜷縮苟活。”

“和平,從來不是靠乞求得來。沒有流血的改朝換代,是不能成功的。”

“亂世之時,天地便是一隻大磨盤,唯有千錘百煉,才能鑄造強者之軀。”

“天下大亂,強者奪之!”

“你去問問百姓,他們是想繼續在地下苟延殘喘,還是在明君霸主的帶領下,回到地面,活在陽光普照之下?”

“來者是客,我大啟必盡地主之宜。但若有外邦來犯,大啟亦不介意,以殺、止殺!”

蒼舒潯嵐的眼中本能地閃過一絲畏懼,不知為何,她竟在那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

就好像叢林裡的兔子,遇到了兇猛捕食者,那種源自血脈壓制的天然恐懼。

場間再次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愣愣地看向被三位使團來客圍在當間的青衣少年,心底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誠然,他的辯才,已徹底鎮壓住了多番言詞挑釁的三人。但與之相比,這少年對戰爭、對國事的見解,遠超在場所有飽學之士。

“學而時習、學思結合、知行合一,這才是為學之道。”

“學文讀史,不僅是為了汲取先賢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培養人的品德與道德修養。為學之道的核心,只有一個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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