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從長信宮回來,將曼月的反應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白若曦。
“她就只說了這句?”白若曦有些意外。
“是,奴婢瞧著,她臉上雖在笑,可那眼神……冷得很。”
白若曦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這個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既然拒絕了,那便意味著,這個神秘莫測的麗才人,從此刻起,就是潛在的敵人。
一個知道了她部分底細,又被她拒絕了善意的敵人。
若有一日,曼月阻礙了她的路,那便休怪她心狠手辣。
這後宮,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接下來的幾日,宮中風平浪靜。
那場燒斷了陸美人前程的大火,最終以“意外”不了了之。
長信宮的麗才人也安分守己,每日除了向皇后宮中請安,便再無別的動靜,彷彿真的只是個安分守己的新人。
白若曦也樂得清靜,每日裡養胎、看賬、教導四皇子功課,偶爾與惜容華她們小聚,日子過得悠閒。
這日午後,她正在小憩,卻被宮人叫醒,說是皇上身邊的李德全來了。
又是去養心殿。
白若曦心中略感煩躁,卻還是耐著性子梳妝打扮,換了一身端莊的宮裝,乘著暖轎前往。
養心殿內,閻澈正在臨摹一幅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見她進來,便放下了筆。
“愛妃來了。”他走過來,親自扶著她坐下,目光落在她愈發顯懷的小腹上,帶著一絲溫情,“近來身子可還好?這孩子有沒有鬧你?”
“多謝皇上掛心,一切都好。”白若曦柔聲應道。
兩人說了幾句溫存的體己話,閻澈話鋒一轉,狀似隨意地問道:“你那位新鄰居,麗才人,近來可還安分?”
白若曦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回皇上的話,麗才人妹妹性子嫻靜,很是守規矩。前幾日還給臣妾送了方帕子,臣妾也回了禮,姐妹間相處得還算和睦。”
“哦?帕子?”閻澈拿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熱氣,眼角的餘光卻緊緊鎖著白若曦的臉,“朕聽聞,南疆的繡品極有特色,尤善繡飛鳥,栩栩如生,宛若真物。麗才人送你的,可是鳳凰?”
轟——
白若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不僅知道曼月送了她手帕,甚至連手帕上繡了什麼,他都一清二楚!
長信宮裡,有他的人!
不,或許……那個麗才人本身,就是他放進來的一條魚!一條用來試探她,試探這後宮所有人的魚!
他將曼月放在自己隔壁,根本不是為了看她和皇后鬥法,而是為了看她,白若曦,在面對一個神秘的、帶著異端思想的“同類”時,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一瞬間,白若曦想通了所有關竅。
從曼月在宴會上那句石破天驚的話開始,到那方別有深意的繡帕,再到陸美人府上的那場大火……全都是戲!
一出由皇帝親自導演,讓她和曼月共同出演的大戲!
她以為自己是棋手,卻原來,她和曼月,都只是閻澈棋盤上的兩顆棋子。
他想看的,是這兩顆棋子,會不會聯合起來,掀翻他的棋盤!
白若曦的心中掀起萬丈狂瀾,面上卻強自鎮定。
她甚至在閻澈探究的目光下,露出了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澀與嬌憨。
“皇上您怎麼知道的?麗才人送的帕子上,繡的確實是只鳳凰。不過臣妾覺得,那鳳凰繡得太過華麗張揚,臣妾福薄,怕壓不住。便回了她一雙親手做的小鞋子,想著還是腹中的孩兒,才是臣妾最大的福氣。”
她這番話說得天真爛漫,將自己的動機解釋得合情合理,充滿了爭寵婦人的小家子氣,卻也最符合一個“正常”妃嬪該有的反應。
閻澈聽完,發出一陣朗笑。
他伸手,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眼中的探究與審視,終於化為了滿意的溫情。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不過,你能有這份心思,將心思都放在朕和孩子身上,朕心甚慰。”
他越是如此,白若曦的心就越是冰冷。
她坐在暖轎裡,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宮牆,第一次對自己那條“去父留子,當太后”的復仇之路,產生了動搖。
要扳倒這樣一個對手,光靠後宮的陰私手段,恐怕遠遠不夠。
她需要力量,需要真正的、能與帝王抗衡的力量。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又投向了長信宮的方向。
那扇被她親手關上的門,或許……還有再開啟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