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連山下不像隆中城內那般悶熱,剛下馬車便有徐徐涼風吹過來。
稍微有些涼,陸九爻便緊了緊長衫。
一件素白的大氅披了過來,濃重的藥香裹著山泉清洌的味道流進鼻息。
“當心著涼。”
陸九爻頓了片刻,急忙跟上男人的腳步。
北宸王府的修葺更像個避暑山莊,松柏間落著府中正堂,裝潢簡單,卻很舒適,沒有世家公貴那般壓抑。
推開門時,清風吹亂了燭火。
楚宴清吩咐嚴危去庫裡尋幾把鍛造精密的長劍拿來挑選,安排人下去後,他歇在榻上。
“平素裡聽聞青雲道人是難覓的棋手,你跟著他,可學了下棋的本事?”
“會一些。”
其實下山前,陸九爻已經能與師父博個平手了。
她實在愛慘了青連山這個地方。
生於武將世家,本就厭倦這世間對閨閣女子的束縛。
山中十五載,閒了逗弄桑鳥,忙起來下地種田,上山採藥,雖清貧些,心底確也知足,算是恣睢快意。
這幾日為了退婚一事鬧得煩悶,行事舉動都有別家閨秀盯著,總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大石,難以舒展。
楚宴清與她下棋,正好讓陸九爻完全沉浸進去,忘了憂心之事。
當下白子落定,她只顧著沉浸這份悠閒,棋下得有些兇。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
“九娘本是塞外鴻鵠,卻被困於籠中,當下的閒,可好受些?”
一語中的。
她深藏心裡的性子被對面扒了乾淨,覺著窘迫,只想伶牙俐齒地回嘴過去。
“王爺被困深宮十載,當下倒是插翅能飛了。”
“這般挺好。”
“是挺好。”
“我是說,你肯與我回嘴,挺好。”
陸九爻詫異地看著他。
男人頓了手,縱觀棋盤,自嘲一聲:“這棋下著無趣,我認輸。”
旋即,對方又抬眼望著她,溫潤的眸子帶著關切,眼中深邃的秋波藏著一輪明月。
“九娘,你在我楚宴清這裡,就做自己罷。
才不過兩面,何故這般懂她。
分明是她輸了。
男人城府深沉,算無遺策,陸九爻佩服。
他們二人聯手,並非那悽苦無依的幼貓互相舔舐,而是困於山坳的林間豹,彼此鋪路,才能走出去。
陸九爻把礙事的棋子推向一邊,將男人的手拉過來,搭上他的脈。
脈搏跳動有力,只是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蒙障著。
“你先前所患,並非瘋病,是蠱蟲。”
她又細細摸索。
孤寂無聲。
不遠處的窗半掩著,山間風吹動案上燭火沒規律地跳動。
女子細眉微擰,表情凝重,不經意間發出聲輕微的嘆息。
她的髮絲隨風飄搖若仙,柔嫩的指尖在他的腕處不輕不重地點弄,他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