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扯了扯汗溼的衣襟,卻扯不散心頭鬱結。
“侯爺,水囊。”
玄奕策馬追來,壺嘴在烈日下閃著刺目的光。
他抬手製止,眼前又浮現早朝後皇帝單獨留他的情形。
那截白玉似的指尖輕叩著紫檀案几,每一聲都像敲在他脊樑骨上。
“聽聞愛卿府上近日熱鬧得很?”
未及辯解,含笑的聲音已如冷箭襲來。
“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道理,卿當比朕明白。”
京城大街的喧囂裹著熱浪撲面而來。
幾個挎籃婦人倉皇避讓馬匹,絹帕不停擦拭著脖頸間的汗水,眼睛卻黏在他溼透的官服上。
沈昭臨突然夾緊馬腹,白馬吃痛揚蹄。
如今連市井婦人都敢這般明目張膽了?
“走更夫巷。”
他猛地扯轉韁繩。
白馬揚蹄時,餘光瞥見府裡採買的婆子正躲在槐蔭下與菜販交頭接耳。
見他縱馬經過,那婆子慌得打翻了籮筐。
滾落的西瓜在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鮮紅的瓜瓤像極了他此刻七零八落的體面。
沈昭臨勒馬停在府門前。
玄奕接過韁繩時,發現主子掌心被韁繩勒出的紅痕,低聲道。
“侯爺可要去見夫人?”
他微微蹙眉,正欲往書房去,卻聽迴廊處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宋長樂一身素色紗裙打著團扇過來,身後跟著捧漆盤的香蘭。
盤中青瓷碗壁凝結著水珠,裡頭卻沒有冰塊,只剩下幾顆梅子沉浮間透出絲絲涼氣。
宋長樂前些日子中了寒石散,尚在調養,這碗梅子飲顯然是香蘭給自家姨娘準備的。
沈昭臨腳步一頓。
落花塢清淨,宋長樂人也乖覺,正適合他理清思緒……
“妾身見過侯爺。”
宋長樂當即上前,盈盈下拜。
“天熱,侯爺一路辛苦,喝碗梅子飲解解暑吧。”
她從漆盤中捧起青瓷碗,手指白淨,襯得瓷色更青。
沈昭臨垂眸接過。
梅子的酸甜氣息混著她袖間淡淡的香,莫名讓他想起御書房裡皇帝那句意味深長的“府上熱鬧”。
“侯爺臉色不大好,可是出了什麼事?”
宋長樂輕聲問道,目光如水般清澈關切。
沈昭臨沒答,只淡淡道。
“怎麼不在落花塢待著?”
宋長樂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透著溫婉。
“這幾日園裡茉莉開得好,夜露晨陽一襯,香氣格外清幽,聞著讓人心神安寧。池中睡蓮也開了幾朵,花影映水,瞧著便覺靜心。侯爺若得閒,可願一同去走走?”
她並不直接催促,只是柔聲細語地描繪著花園的景緻,彷彿只是隨口一提。
他低頭抿了口梅子飲,目光在她含笑的眉眼間略作停留,終是轉身往花園行去。
宋長樂唇角微揚,指尖輕攏紗袖,步履從容地隨在其後。
兩人一路穿過迴廊,奇怪的是,竟一個下人都沒有遇見。
整個侯府安靜得詭異,只有遠處蟬鳴裡忽然混進一聲鷓鴣啼,叫得沈昭臨眉心一蹙。
侯府從不養這種鳥。
宋長樂輕輕搖著團扇,狀似無意地說道。
“今兒府裡倒是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