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那茶葉只是普通碧螺春,是她們汙衊我!”
沈昭臨拂開她的手。
“無風不起浪,你做了什麼,心裡清楚。”
薛明珠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
梳妝檯上的妝匣被她撞翻,各色首飾滾落一地,珍珠在青磚地上蹦跳著四散逃開。
沈昭臨正欲起身,忽見妝匣夾層裡露出一角紅色。
麒麟的爪子歪歪扭扭像團毛線,金線繡的雲紋也疏密不均。
針腳明顯是初學者的手藝,但每處線結都被反覆縫過兩遍,磨損的布料邊緣泛著陳舊的黃。
空氣彷彿凝固了。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遠遠的,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薛明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崩潰地抓起茶盞砸在地上。
“是!我用了藥又怎樣?三年了,我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太醫說……太醫說我體質寒涼,難以……”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碎瓷片飛濺,一道血痕出現在沈昭臨手腕上。
“侯爺!”
趙嬤嬤驚呼,隨即解釋。
“那些藥只會讓胎兒強壯些,不會真的害人性命,江南許多大戶都這麼……”
沈昭臨抬手,趙嬤嬤不敢再開口。
他的目光始終鎖在薛明珠臉上。
她此刻像只困獸,鬢髮散亂,臉頰酡紅。
憤怒、不甘、醋意……
太多情緒在她水光瀲灩的眼中交織。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洞房花燭夜。
她紅著臉,說一定會為候府開枝散葉的模樣。
“三年了……我每年都做新的,可……”
她神色恍惚,抓起地上的酒壺直接往嘴裡灌。
酒液順著下巴流到衣襟上,她竟然咯咯咯笑出聲來。
沈昭臨眸光微動。
那是他們成婚第一年,薛明珠懷胎二月卻小產,之後再也未能有孕。
他奪過酒壺走到她面前,伸手欲扶,卻被躲開。
她後退時踩到地上的珍珠,險些滑倒,被他一把扶住。
兩人距離突然拉近,她身上濃重的酒氣混合著脂粉香撲面而來。
“明珠。”
他已經許久不曾喚她閨名。
薛明珠怔住,眼淚突然奪眶而出,衝開脂粉在臉上留下透明的溝壑。
“我們不是一定要有孩子。”
他的眼睛沉靜,薛明珠卻感覺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
母親從小就灌輸她傳宗接代不單是為人妻子的本分,更是栓住男人心的見證。
他說不一定要有……
是拒絕她為他延嗣麼?
薛明珠慌忙抓住了沈昭臨的袖口,抓了兩次才抓住,聲音嘶啞。
“昭臨,我不是不能生……”
她猛地指向窗外,彷彿那裡站著無形的敵人。
“是她們逼我的!我孃家的嫂嫂們個個兒女雙全,每次家宴,她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廢物!每次宮宴,旁人也總問我‘永寧侯府何時有喜’!”
她撲進他懷裡,滾燙的淚水浸透他的前襟。
“太醫說我這輩子都難有孕。可我不能認命!我不能讓她們看我的笑話!我不能,讓你絕後……”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
沈昭臨感到懷中的身體漸漸軟倒,低頭看見她已經醉得昏睡過去,臉上還掛著淚痕。
他輕輕將她抱起,放在床榻上。
薛明珠在夢中蹙眉,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
“別走……”
她聲音含糊,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你每次…都這樣…轉身就走……”
沈昭臨垂眸看她。
她秀眉微蹙,醉眼朦朧,唇上胭脂盡數斑駁,露出原本蒼白的唇色。
三年前小產那夜,她也曾這樣攥著他的手。
只是那時她哭得無聲,如今卻喊得撕心裂肺。
“鬆手。”
他語氣平靜,卻抽了抽手腕。
她反而抓得更緊。
“你是不是……要去丹桂院?還是落花塢?宋長樂……她比我好在哪裡?就因為她會裝乖賣巧?還是因為——”
“明珠。”
他冷聲打斷,終於徹底抽回手。
“你醉了。”
她掌心驟然一空,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發抖,終於頹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