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落花塢的院門剛開,便見趙嬤嬤已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在門外候著了。
“老奴給側夫人請安。”
趙嬤嬤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全禮,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
“夫人念著側夫人身子嬌弱,特意囑咐老奴要好生伺候著教看賬本。侯府規矩大,側室也是要學著管家的,免得日後在人前失了體面。”
香蘭剛奉上的茶盞被她雙手接過,輕輕放在案几上。
“謝過香蘭姑娘,只不過茶就不必了。老奴奉夫人之命,本來即刻該就開始教習。不過側夫人方起……”
宋長樂隨手綰了個簡單的髮髻,兩步走到案前落座。
她心中暗忖,不愧是薛明珠跟前最得力的爪牙,這三兩句話的功夫,傳出去倒要讓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她怠慢了。
趙嬤嬤眯縫著眼打量著宋長樂,心道是個伶俐的,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朝身後一揮手,兩個婆子立刻抬進來一摞足有半人高的賬冊,趙嬤嬤親自接過,輕手輕腳地放在案几上。
“這些都是老奴特意挑的簡明賬目,側夫人慢慢看就是。”
宋長樂指尖輕輕拂過賬冊泛黃的頁角,面不改色:“有勞嬤嬤費心了。”
趙嬤嬤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
“應該的。”
她翻開最上面一本,指著密密麻麻的字跡道。
“夫人交代,今日只需核對這三年的收支。錯一處罰抄十遍,也是為了側夫人記得牢靠。”
采苓偷眼看去,那賬冊字跡潦草不說,墨跡暈染處比比皆是,條目更是混亂不堪。
宋長樂卻已端正跪坐在案前執筆,神色恬淡。
“嬤嬤請上座指點,妾身這就開始。”
日頭西斜,宋長樂保持著同一姿勢已四個時辰。
她的脊背肩頸都僵直了,手上仍一筆一劃核對著賬目。
“側夫人,”趙嬤嬤突然湊近,聲音溫和,“這裡似乎有些出入。五月初六的胭脂水粉開支賬上記的是十二兩,您怎的記成十五兩了?”
宋長樂抬眼看去——那處墨跡斑駁,根本看不清數字。
她心知這是故意刁難,卻仍溫順地點頭:“嬤嬤教訓得是,妾身這就重抄。”
趙嬤嬤自責地嘆氣:“不怪側夫人悟性不佳,是老奴沒教明白。奈何夫人最重規矩,錯一處都要重抄十遍。側夫人年輕,怕是受不住這樣的辛苦......”
香蘭心疼地看著主子蒼白的臉色,壯著膽子道:“嬤嬤,主子從早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
趙嬤嬤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
“香蘭姑娘提醒得是!夫人學管家時,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是常事……老奴光顧著教習,竟忘了側夫人身子弱。快,去給側夫人換盞熱茶來。”
她轉身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瓷瓶。
“這是夫人賞的老山參片,最是補氣提神。側夫人含一片,也好緩緩精神。”
宋長樂雙手接過,卻在瓶口輕嗅時察覺一絲異樣。
這參片裡摻了微量麻黃,短期服用能提神,長期卻會耗損元氣。
她佯裝不知,含了一片。
“多謝夫人體恤。”
果然片刻後精神一振,繼續伏案疾書。
薄暮冥冥時,趙嬤嬤才慢悠悠地起身告辭。臨出門前,她故作關切地叮囑道。
“側夫人今日辛苦了,老奴明日再來。夫人交代了,這些賬冊須得儘快核對清楚,耽擱不得。待過兩日,夫人還要親自來瞧瞧側夫人的功課呢。”
宋長樂強撐著痠痛的腰背起身相送,嘴角帶笑。
“嬤嬤慢走,妾身一定隨時準備著。”
趙嬤嬤前腳剛跨出院門,香蘭便急急地吩咐小廚房熱菜傳膳,一邊替宋長樂揉著痠痛的肩膀,忍不住抱怨道。
“主子,您從早到晚連口水都沒好好喝,那老虔婆分明是故意刁難!那些賬目連奴婢都瞧出是陳年舊賬,主子何苦這般忍著?”
宋長樂輕輕活動著僵硬的脖頸,從袖中取出一個繡工精緻的香囊。
“無妨,上有張良計,下有過牆梯。侯爺可回府了?”
香蘭一愣,腦子一時半會沒轉過彎兒來:“方才聽前院的小廝說,侯爺申時末就回來了,這會兒應該是在書房。”
宋長樂點點頭,將香囊遞給進門的采苓。
“采苓,你腳程快,把這個給侯爺送去。旁的話不必多說。”
采苓接過香囊,只見上面繡著蕭蕭竹葉,針腳細密,顯然是費了心思的。
她心領神會,快步出了院子。
香蘭一邊伺候宋長樂淨手,一邊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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