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天有靈,看看您的孩子們!看看這巫族!”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混著血汙淌進嘴裡,又鹹又苦。
他想起幼時盤古神殿的虛影在識海中閃爍,父神的聲音威嚴而溫暖:“守好洪荒,守好同族。”
可現在,他連自己都守不住,更遑論整個巫族。玄冥察覺到他的異樣,掙扎著喊道:“共工!別做傻事!”
但共工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
絕望像藤蔓纏住了他的元神,那些聖人冷漠的眼神、妖族瘋狂的反撲、天道無情的注視,此刻都化作了尖銳的嘲諷。
他猛地轉身,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不周山。那座支撐天地的巨山,是父神開天后的脊椎所化,此刻正巍峨地矗立在雨幕中,山體上的盤古符文閃爍著微弱的金光。
共工看著那道金光,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血淚:
“父神!您看到了嗎?您的孩子們盡力了!可這天道不公,聖人不仁,我們...活不下去了啊!”
他體內殘存的水之本源突然狂暴起來,渾濁的洪水從地底噴湧而出,環繞著他的身軀,形成一道奔騰的水龍。
玄冥與蚩尤驚恐地看著他的背影,想要阻止,卻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
“巫族的血,不能白流!”共工仰天長嘯,聲音穿透雨幕,震得不周山的岩石簌簌作響。
他猛地將所有本源力量灌注在肩頭,朝著不周山的山腰狠狠撞去——不是為了毀天滅地,而是要向父神訴說這無盡的委屈,向天道控訴這不公的命運。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遍洪荒。不周山劇烈震顫,山體上的盤古符文瞬間熄滅,一道巨大的裂痕從山腰蔓延至山頂。
支撐天地的巨山,竟被共工這絕望一擊撞斷了!斷裂的山巔帶著碎石墜入大地,天空失去支撐,開始向西北傾斜,日月星辰隨之西沉;大地向東南塌陷,百川東流,歸於大海。
共工的身軀被反彈的力量震得粉碎,元神卻化作一道水紋,纏繞在斷裂的山岩上,彷彿在緊緊抱著父神的脊椎,訴說著巫族最後的悲鳴。
玄冥看著那道斷裂的巨山,突然明白了共工的用意。這位水之祖巫用自己最後的生命,為巫族留下了最後的印記——哪怕覆滅,也要讓洪荒記住,曾有一群名為巫族的生靈,為守護父神的遺產,拼盡了最後一滴血。
雨還在下,只是方向變了。西北的天空壓得很低,像是在為共工垂首;東南的大地裂著溝壑,像是在為巫族哭泣。
而不周山斷裂處的煙塵中,似乎還回蕩著共工最後的聲音:“父神...我們...不冤...”
共工的身軀撞上不周山的剎那,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彷彿洪荒的骨骼被生生折斷。
緊接著,整座山開始劇烈震顫,山腰處率先裂開一道橫貫千丈的巨縫,縫中噴出的不是岩漿,而是混雜著盤古濁氣的黑色濃霧,將半個天空染成墨色。
“咔嚓——咔嚓——”斷裂聲如同死神的骨笛,在天地間瘋狂奏響。
不周山的主峰開始傾斜,億萬鈞重的岩石從山巔滾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砸向下方的蒼梧之野。
最先墜落的是一塊直徑百丈的玄黃石,落地時掀起的衝擊波將巫族殘部所在的斷巖瞬間夷為平地,共工留在原地的半截身軀與蚩尤的斷腿,都在石雨中成了齏粉。
更恐怖的是山體崩裂引發的連鎖反應。
不周山作為撐天四柱之一,根部與洪荒地脈相連,此刻斷裂處的地脈靈氣如同噴泉般噴湧,又在瞬間被濁氣汙染,化作一道道墨綠色的毒焰,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岩石熔化成漿。
天空在此時出現了詭異的傾斜。
原本平直的地平線開始扭曲,東方的太陽卡在半山腰,既不升起也不落下,金色的陽光斜斜地掃過大地,將萬物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西方的月亮提前升起,卻在濁氣中變得血紅,灑下的清輝帶著刺骨的寒意。
“天塌了!天塌了!”洪荒各地響起生靈的哀嚎。東海的海水突然倒灌,掀起千丈高的巨浪,吞噬了沿海的無數村莊。
西岐的大地裂開深不見底的溝壑,地下的陰煞之氣噴湧而出,將路過的商隊凍成冰雕;南瞻部洲的火山群集體噴發,赤紅色的岩漿順著地脈裂縫流淌,將成片的森林燒成焦炭。
不周山的主峰徹底斷裂時,天地間響起一聲彷彿來自混沌的巨響。
斷裂的山體帶著千萬噸岩石砸向大地,在洪荒中央砸出一個直徑萬里的巨坑,坑底露出的地核如同跳動的心臟,噴吐著毀滅性的能量。
而失去支撐的天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窟窿中降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帶著混沌氣息的黑色冰雹,砸在生靈身上,瞬間將其化為虛無。
玄冥被氣浪掀飛,在半空中看著那道橫貫天地的裂痕,眼中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
她知道,共工這一擊,不僅是在向盤古訴說委屈,更是將整個洪荒拖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曾經支撐天地的支柱崩塌了,而那些殘存的生靈,只能在這場浩劫中,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紫霄宮的混沌氣流在不周山倒塌的瞬間劇烈翻湧,鴻鈞老祖靜坐在雲床之上,身前的造化玉碟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又迅速黯淡下去,玉碟邊緣甚至浮現出三道細微的裂痕。
他望著水鏡中那道橫貫天地的巨大窟窿,望著不周山斷裂處噴薄的盤古濁氣,眉頭微微蹙起。
作為洪荒的天道代言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周山的來歷——那是盤古開天闢地後,以自身脊樑所化的撐天支柱,蘊含著開天闢地的本源之力,堅硬程度遠超世間任何先天至寶。
“重傷的共工...”鴻鈞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雲床,發出沉悶的聲響。
“即便拼盡殘餘力量,也絕無可能撼動盤古脊樑分毫。”
水鏡中,共工那半截身軀在石雨中化為齏粉的畫面清晰可見。
這位水之祖巫早已是強弩之末,連站立都困難,剛才那看似決絕的一撞,在鴻鈞眼中卻充滿了詭異。
那股撞擊力看似猛烈,實則根本不足以撼動不周山的根基,可偏偏,盤古脊樑所化的山體就這麼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