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官道上，積雪被來往的車馬碾成了泥濘的冰渣。劉大壯勒住韁繩，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城牆，忽然咧嘴笑了：“王校尉，你說程大人見到咱們，會不會嚇一跳？“
王方沒有答話。他鐵青的臉上結著一層薄霜，左手始終按在刀柄上。身後那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吱呀作響，車簾嚴嚴實實地垂著，連一絲縫隙都沒留下。
“你這一路都繃著臉。“劉大壯驅馬湊近，壓低聲音，“陛下不是已經準了咱們回去嗎？“
王方終於轉過頭，眼中的血絲在晨光中清晰可見：“你以為我們上次來京城帶的是什麼？“他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是能要人命的賬冊，你以為只是送你來京城治傷嗎，程大人和公主那邊，不是能更快治好你的傷！“
劉大壯一旁不敢說話了。
車輪碾過一塊凍硬的土坷垃，馬車猛地顛簸了一下。車內立刻傳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又迅速被捂住了。劉大壯臉色一變，慌忙看向四周——還好，隨行的十名千牛衛都在前方開路，沒人注意這邊的動靜。
“小祖宗哎...“劉大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您可千萬...“
車簾突然掀起一角，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大壯哥，還有多久到驛站呀？“程寧的聲音像只小雀兒，清脆裡帶著藏不住的雀躍。
“快了快了。“劉大壯手忙腳亂地擋住車窗，“小姑奶奶，您就好好待著吧，我們都是男的，你一個女的在這裡什麼樣子。“
“前面有茶棚！“一個千牛衛突然喊道，“歇腳嗎校尉？“
王方眯起眼睛。官道拐角處確實搭著個茅草棚子，青煙從棚頂嫋嫋升起，隱約可見三兩個行商打扮的人坐在裡頭。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鐔，那裡新添了一道砍痕——是離京前夜，某個“盜匪“留下的。
“不必。“王方冷聲道，“全速趕路。“
話音剛落，茶棚裡突然站起個穿褐色短打的中年漢子。那人看似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花生殼，目光卻像鉤子一樣甩過來，在王方腰間的魚袋上停留了一瞬。
“走！“王方猛地一夾馬腹。車隊驟然加速，濺起的泥漿潑在茶棚的布幌上，留下幾道汙痕。劉大壯回頭時，正好看見那褐衣漢子快步走向棚後——那裡拴著幾匹鞍轡齊全的快馬。
“有人盯上我們了。“劉大壯的聲音發緊。
王方沒有回頭，只是不動聲色地調整了隊形。四名千牛衛放慢速度，有意無意地擋在了馬車兩側。官道漸漸進入一片樺樹林，光禿禿的枝椏在頭頂交錯，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嗖——“
一支羽箭突然釘在領路千牛衛的馬鞍上！那匹戰馬驚得人立而起，差點將騎手掀翻在地。
“戒備！“
王方“鋥“地抽出橫刀。幾乎同時，十餘個蒙面人從林間竄出，雪亮的刀刃在晨光中連成一片銀浪。劉大壯反手抽出陌刀，刀背上的雲紋在揮舞間泛起寒光。
“護住馬車！“
混戰中，王方瞥見那個褐衣漢子正悄悄繞向車隊後方。他暴喝一聲，橫刀劈開面前敵人的肩甲，鮮血噴濺在道旁的積雪上，像突然綻開的紅梅。那褐衣漢子見狀，竟然掉頭就逃。
“留活口！“王方剛喊出口，一支流矢就擦著他的耳畔飛過，深深扎進馬車廂壁。
車簾猛地掀起：“王校尉！“程寧的小臉煞白，，“他們是不是要殺人，那我怎麼辦，會不會把我......”
“趴下！“王方一個箭步衝到車前，橫刀格開兩支流矢。程寧迅速縮回車內。
戰鬥結束得很快。來襲的七八個蒙面人死了三個，剩下的見勢不妙，拋下同伴屍體四散逃入山林。劉大壯喘著粗氣，從一名死者腰間扯下塊銅牌：“是崔家的死士！“
王方沒有接話。他正盯著馬車壁上那支箭——箭桿上刻著道淺淺的凹槽，裡面殘留著可疑的黑色粉末。
“毒箭...“王方的聲音發緊，“看來他們知道我們去京城做的什麼，他們是要報復我們，想警告程大人他們。幸虧不知道程大人妹妹在車上，不然不僅僅就這麼幾個人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