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痰裡帶著血絲。程岩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擼起老人袖子——手腕內側密密麻麻全是紅疹!
“汞毒!“程巖扭頭怒視崔煥,“你們用汞齊法提金?!“
崔煥那張胖臉唰地慘白,兩腿抖得像篩糠。程巖卻突然注意到,角落裡三個“幫工“正悄悄往門口挪。
“趙敢!“程巖一聲暴喝,“攔住那仨孫子!“
趙敢身形如電,“鏘“地一聲橫刀出鞘。寒光閃過,三個壯漢的褲腰帶齊刷刷斷開——叮叮噹噹掉下來七八個金餅子!
“好得很!“程巖氣極反笑,一腳踹翻旁邊的鐵水桶。滾燙的鐵水潑在地上,瞬間凝成扭曲的紋路,活像張嘲笑的嘴。
老匠人突然跪下來直磕頭:“大人明鑑啊!是崔家大少爺逼著我們摻的紅砂,說能省三成焦炭...“
程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抄起火鉗從爐底扒拉出塊焦炭,掰開一看——裡頭全是沒燒透的雜石!
“崔胖子!“程巖把焦炭砸在崔煥腳下,“這就是你報給兵部的上等焦炭?!“
劉大壯突然從門外衝進來,手裡拎著個麻袋:“大人!在後院發現這個!“
袋口一開,白花花的銀子晃得人眼暈。每錠底下都打著“軍械專用“的戳記!
“報、報應啊...“老匠人突然癱坐在地,渾濁的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淌,“我那徒弟...就是被汞毒活活折磨死的...“
程巖攥著火鉗的手青筋暴起,爐火映得他半邊臉血紅。他突然掄起火鉗,“咣噹“一聲把最近那座鍊鐵爐砸了個窟窿!
“都給老子聽好了!“程巖的吼聲震得房梁落灰,“從今兒起,這工坊按老子的規矩來!“
當夜子時,軍營西南角的馬廄後傳來“撲通“一聲悶響。值夜的趙敢按刀疾奔而至時,只見崔煥肥胖的身子正掛在拴馬樁上,絳紫色的官服被夜風吹得鼓脹如帆。
到黎明的時候,崔煥的屍體已經被草蓆裹著抬到了軍帳外。程巖蹲在屍體旁,掀開草蓆一角,崔煥那張肥胖的臉已經泛著青灰色,嘴角殘留著白沫,脖頸上的勒痕深紫發黑,像是被什麼細繩生生勒斷的。
“不是自縊。”程巖冷聲道,“勒痕上窄下寬,是被人從背後勒死,再偽裝成上吊。”
趙敢皺眉:“誰會殺一個軍需官?”
程巖沒回答,掰開崔煥緊攥的右手,指縫裡嵌著幾粒未融化的白色結晶。他湊近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鑽入鼻腔。
“氰化物。”李明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手裡捏著一根銀簪,簪尖已經發黑,“1937年,軍統特務常用這個殺人。”
程巖眯起眼:“崔煥知道太多,有人滅口。”
晌午時分,軍營外馬蹄聲震天。一隊身著錦袍的騎士簇擁著一輛華貴馬車駛入營地,車簾一掀,走下來一位面容陰鷙的中年文士,腰間掛著太原王氏的玉牌。
“下官王晟,奉旨接任軍需官一職。”他拱手行禮,笑容謙和,眼神卻冷得像毒蛇。
程巖盯著他腰間那塊玉牌——和崔煥死前攥著的帕子上繡的紋飾一模一樣。
王晟笑眯眯地遞上一份禮單:“家父聽聞邊關將士辛苦,特備十車精鐵、百匹絹帛,以表心意。”
劉大壯低聲嘟囔:“黃鼠狼給雞拜年……”
程巖沒接,只是淡淡道:“王大人,崔軍需昨夜‘自縊’了,你知道嗎?”
王晟笑容不變:“貪墨軍餉,畏罪自盡,合情合理。”
傍晚,程巖帶著趙敢去了冶煉工坊,想再問問老匠人關於“紅砂”的事。
可工坊裡空蕩蕩的,爐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地冷灰。角落裡,老匠人蜷縮在草蓆上,嘴角滲血,雙眼圓睜,手腕上的紅疹已經潰爛流膿。
“汞毒發作……”程巖蹲下身,合上老匠人的眼睛,發現他手裡攥著一塊沾血的布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
“鹽井……鬼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