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模仿的。“程巖冷笑，將紙條湊近燭火，“但模仿得太像了，必是熟悉魏大人筆跡的人所為。“燭光透過薄紙，照出他凝重的面容，“裴龍當年在東宮，專司文書往來。“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瓦片輕響。程咬金閃電般拔刀，刀鋒直指窗欞：“誰！“他的暴喝在靜夜中格外刺耳。
一陣窸窣聲後，一個黑影從屋簷翻下，輕巧地落在窗前。月光下，露出一張程巖熟悉的臉——是李明月身邊的暗衛青鸞，她蒙面的黑紗被夜風吹起一角，露出下頜處一道細長的疤痕。
“公主命我送來這個。“青鸞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絲綢表面還帶著體溫，“是從鴻臚寺偷出來的。“
程巖接過錦囊時，手指與青鸞短暫相觸，感受到對方指尖的冰涼。錦囊中是一塊殘缺的玉佩，斷裂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用力摔碎。當他將玉佩翻轉過來時，手指突然僵住——玉佩背面刻著一個清晰的“隱“字，正是當年東宮的信物！
“果然...“程巖與程咬金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燃起了怒火。玉佩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那個“隱“字彷彿在嘲笑他們的後知後覺。
程咬金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酒樽跳起：“這群陰魂不散的鼠輩！竟敢勾結外敵！“他的怒吼驚起了院中棲息的寒鴉，撲稜稜的振翅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程巖將那塊殘缺的玉佩舉到燭光下仔細端詳。羊脂玉的斷茬處還沾著些許泥土，顯然在地下埋藏多年。他拇指摩挲過那個“隱“字，刻痕邊緣已經變得圓潤，唯有最後一筆的收鋒處仍顯銳利——這是東宮匠人特有的刀法。
“這玉佩...“程巖聲音發緊，“應該是一對的。“
青鸞聞言，從腰間取出一塊形狀相仿的玉片：“公主說，另一塊在隱太子的陪葬品中。“兩塊殘玉在案几上拼合，裂縫嚴絲合縫，唯有中間缺失了拇指大小的一塊。
程咬金突然起身，鐵甲鏗鏘作響。他大步走向書房角落的樟木箱，翻找片刻後取出一卷蒙塵的竹簡。“當年查抄東宮時，老夫私藏了些文書。“他粗糲的手指展開竹簡，指著其中一行小字：“看這個！“
程巖湊近細看，竹簡上記載著：“貞觀元年三月，賜裴龍雙魚玉佩一對。“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末尾的東宮印鑑依然清晰可辨。
“裴龍...“程巖猛地抬頭，“他還活著！“
屋外風聲漸緊，吹得窗紙嘩啦作響。青鸞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指尖已經扣住三枚透骨釘。程巖注意到她的耳廓微微顫動——這是在監聽外面的動靜。
“老將軍，“程巖壓低聲音，“當年玄武門之變後，隱太子府上的財物是如何處置的？“
程咬金眯起眼睛，虯髯下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大部分充入國庫，珍玩器物...“他突然頓住，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更大，“有一部分賞給了功臣！“
程巖的指尖在竹簡上輕輕敲擊，節奏越來越快。他突然抓起案几上的密信，對著燭光反覆檢視。紙張透光處，隱約可見幾個針眼大小的孔洞。
“這不是普通的密信。“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這是用當年東宮的密碼寫的！“
程咬金一把奪過信紙，對著燈光轉動角度。果然，那些看似隨意的墨點，在特定光線下組成了幾個模糊的突厥文字。
“他孃的！“老將軍怒罵一聲，信紙在他掌中皺成一團，“這群雜碎用建成的暗號跟突厥人通訊！“
青鸞突然抬手示意噤聲。她的指尖微微發顫——這是發現危險的訊號。程巖立刻吹滅蠟燭，書房頓時陷入黑暗。三人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只聽見屋瓦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貓兒踏過積雪。
一個黑影從屋簷倒掛下來，貼在窗紙上窺探。月光將他的輪廓投射在窗欞上，顯出尖瘦的下巴和鷹鉤鼻的側影。程巖和程咬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身形，與名錄上記載的裴龍特徵完全吻合！
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縮回身子。青鸞如離弦之箭般破窗而出，程巖只聽見瓦片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等他們追出院子時，只看見青鸞站在牆頭，手中握著半截被割斷的蒙面黑巾。牆下的雪地裡，幾滴新鮮的血跡像紅梅般刺目。
“他受傷了。“青鸞的聲音冷得像冰，“但逃進了平康坊。“
程巖蹲下身，從血泊旁拾起一塊碎片。那是缺失的玉佩殘片，邊緣還沾著溫熱的血。他將碎片拼回玉佩上，完整的“隱“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裴龍一直戴著它...“程巖喃喃道，“戴著對舊主的念想，等了整整七年。“
程咬金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這次，定要讓他去地下見他的舊主！“
程巖與程咬金沿著血跡追蹤至平康坊，潮溼的青石板路上，每隔十餘步就能發現一滴暗紅色的血漬，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廝跑不遠。“程咬金壓低聲音道，鐵甲下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老將軍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轉過一道矮牆，青鸞突然從巷尾閃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雪白的臉頰上沾著一道血痕，眼中閃爍著獵人般的光芒。
“前面第三間宅子，“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有動靜。“
三人貼著牆根潛行，晨霧成了最好的掩護。程巖注意到這間宅院的門楣上刻著模糊的蓮花紋——這是前隋貴族的標誌。門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但門檻處卻有新鮮的擦痕。
“後門。“青鸞比了個手勢，身形如貓般輕盈地翻過院牆。
程巖與程咬金繞到後院，發現一扇虛掩的柴扉。推開時，腐朽的木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院內雜草叢生，一口枯井旁堆著發黴的柴垛。但程巖敏銳地注意到，井沿的青苔上有幾個清晰的指印——有人最近用過這口井！
突然，正屋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程咬金一個箭步衝上前，程巖卻拉住他的臂甲：“等等！“
太遲了。老將軍已經踹開搖搖欲墜的雕花木門，屋內頓時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程巖緊隨其後，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合著血腥與藥草的刺鼻氣味。
正堂裡，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正掙扎著爬上窗臺。他右腿的褲管被血浸透，在窗欞上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聽到破門聲，他猛地回頭——鷹鉤鼻，三角眼，正是名錄上描繪的裴龍相貌！
“裴典膳，“程咬金緩步上前，聲音平靜得可怕，“七年不見，別來無恙？“
裴龍的瞳孔劇烈收縮，乾裂的嘴唇顫抖著：“你...你是...“他突然瞪大眼睛，“程咬金？！你怎麼會...“
話未說完，青鸞從樑上一躍而下，寒光閃過，一柄短刀已經抵在裴龍咽喉。這個曾經的東宮屬官頓時癱軟在地，懷中掉出一個油紙包，散落出幾封密信。
程巖彎腰拾起一封，火漆上赫然印著突厥狼頭徽記。拆開後，他的呼吸為之一窒——信中詳細記錄了長安城防的薄弱處，甚至標註了皇宮侍衛換崗的時間。最令人心驚的是，末尾附著一幅永嘉公主的畫像，筆觸細膩得彷彿親眼所見。
“誰指使你？“程咬金一把揪住裴龍的衣領，將他提離地面，“還有哪些餘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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