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雲紋錦靴停在青銅輔首前。這對外觀尋常的鋪首銜環實則暗藏玄機:左首螭龍的眼珠是能轉動的磁石,右首椒圖的舌頭則是溫度感應銅片。當親王佩戴的藍田玉扳指靠近時,兩扇各重三百斤的楠木大門無聲滑開,露出門楣上“漱玉“二字的陰刻匾額——每個筆劃凹陷處都填著熒光礦粉,在暗處泛著幽藍的微光。
踏入內室的剎那,三十六盞鎏金雁足燈同時燃起。這些燈具的火焰經過特製水晶稜鏡折射,分解成七色光帶:
地面鋪陳的“響泉磚“更是奇妙,每塊青磚都暗藏銅簧,腳步輕重不同會奏出“宮商角徵羽“的音階。李泰緩步行至書案,身後留下一串《陽關三疊》的旋律。
紫檀螭龍紋翹頭案上,陳列著親王專屬的文房重器:
最精妙的是案角的“四時水滴“,這個青銅蟾蜍造型的硯滴,會根據季節變換出水速度:春溪潺潺,夏瀑湍急,秋露滴滴,冬冰緩釋。
四壁通天楠木書架上,典籍的排列暗合“四庫“分類:
東架經部:竹簡用磁石懸掛,每片間隔三指南架史部:絹冊裝在琉璃函中,函面陰刻大事記西架子部:紙卷裹著檀香木軸,軸頭鑲嵌主題寶石北架集部:線裝書系著銀絲帶,書口繪有作者小像
當李泰走過北架時,架頂的“辨氣銅雀“突然轉頭——這是根據室內溼度變化設計的自動除溼裝置,雀喙會吐出特製的防潮藥粉。
穹頂懸掛的“璇璣玉衡“模型正在緩慢旋轉,七枚玉製的星體對應著當夜天象。月光透過特製的星圖窗欞,在地面投射出放大的二十八宿圖案。親王走到室心“地靈眼“位置時,懷中的藍田玉印突然微微發熱——這是建築與佩玉之間的磁力共鳴。
隨著寅時二刻的更鼓響起,東窗突然透入一縷曙光。這束光線精確穿過七重機關:先穿透水晶稜鏡分解光譜,再經過銅雀口中的藥粉形成丁達爾效應,最後在《文心雕龍》的書函上聚成光斑,恰巧照亮“原道第一“的篇名。在這光影交錯的瞬間,整個蘭臺彷彿被注入了生命,連空氣中的墨香都似乎有了靈性,靜靜等待著即將開始的著述偉業。
李泰在青銅燈盞跳動的火光中睜開雙眼。案几上的凍玉硯臺在昏暗光線裡泛著幽幽的青光,像一泓被月光照亮的寒潭。
他伸手觸碰硯面,指尖傳來玉石特有的溫涼。這塊未經雕琢的藍田凍玉,保持著從礦脈中取出時的天然形態。硯臺左側的凹陷處積著昨夜未乾的墨漬,邊緣凝結著細小的冰晶——這是寒冬時節文淵閣特有的景緻。
侍從捧著黑檀木匣趨步上前,匣中玄霜墨的松煙氣息已然透過鮫綃隱隱滲出。李泰取出墨錠時,發現其底部天然形成的凹槽與硯臺凸起嚴絲合縫。這並非匠人刻意為之,而是材料本身在歲月中形成的奇妙呼應。
研磨聲在寂靜的寅時格外清晰。松煙墨與凍玉硯相觸的瞬間,發出類似積雪被踩踏的細微聲響。李泰手腕懸轉的弧度,恰似當年在終南山觀老道畫符時所見——起勢如鶴翔九天,收勢若魚沉深淵。
墨汁在硯中漸漸化開,呈現出詭異的深紫色。這顏色讓李泰想起兒時在太醫署見過的某種珍貴藥材,據說產自西域雪山之巔。墨香也隨之變化,初時是松脂燃燒後的焦苦,繼而轉為類似古銅錢出土時的金屬腥氣,最後沉澱為一種難以名狀的冷香。
筆架上懸掛的湘妃竹筆突然發出一聲脆響。李泰轉頭望去,發現筆管上的淚痕狀斑紋在低溫中微微開裂,滲出極細的樹脂。這是製作毛筆時特意保留的竹材特性,據說能讓筆毫與墨汁產生更好的親和。
當第一滴墨落在試鋒絹上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墨跡邊緣竟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如同血管般在絹面上延伸。李泰凝視片刻,認出這是墨中礦物與絹帛藥液產生的反應——三年前那個方士獻上的配方,今日才顯出真正的神妙。
硯臺底部的鐵線紋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過。墨汁表面開始凝結出一層極薄的膜,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李泰忽然想起《酉陽雜俎》中記載的“墨精“傳說,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腰間玉印。
窗外傳來積雪壓斷竹枝的脆響。李泰收回心神,發現案上的《文心雕龍》不知何時已翻到“神思“篇。他蘸墨提筆,筆鋒觸及紙面的剎那,所有的異象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純粹的墨色在宣紙上徐徐暈開。
文淵閣的青銅燈盞在穿堂風中微微搖曳。李泰獨坐案前,一方未經雕琢的藍田凍玉硯臺在燈光下泛著幽光,宛如一泓秋水。
硯是活的。
這塊取自礦脈深處的凍玉,表面佈滿天然的冰裂紋。指尖輕撫,能感受到玉石在呼吸——那些細密的紋路會隨著季節更替舒張收縮。冬日裡紋路緊縮如老者的皺紋,夏日則舒展似少女的掌紋。
墨也是活的。
玄霜墨錠躺在黑檀木匣中,表面結著薄薄一層白霜。這墨用終南山千年古松的菸灰製成,摻入了南海鮫人淚珠磨成的粉。李泰執墨輕叩硯臺,發出清越的磬音,餘韻在寂靜的閣內久久不散。
研磨時,松煙與凍玉相觸的剎那,竟發出細微的嗚咽聲。墨汁在硯中漸漸暈開,呈現出詭異的靛紫色。這顏色讓李泰想起幼時在太醫署見過的西域奇毒,據說能讓人在美夢中長眠不醒。
筆更是不尋常。
湘妃竹筆管上的淚痕斑在低溫中皸裂,滲出琥珀色的樹脂。筆毫用的是北海白狐的尾尖毛,據說這種狐狸會在月圓之夜對月揮毫。李泰執筆蘸墨時,筆毫竟自行聚攏成錐,彷彿迫不及待要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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