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十里長亭的飛簷染成赤金色。程巖勒馬回首時,官道兩側已擠滿了藍田百姓。新鋪的水泥路面上,密密麻麻的足印在夕照中泛著水光——婦人們剛潑過清水壓塵,水中摻了艾草汁,蒸騰起帶著藥香的薄霧。
“侯爺——“
王守拙的喊聲刺破暮色。少年今日著了件極不合身的瀾衫,寬大袖口被草草縫短,露出腕上層層疊疊的傷疤。他懷中緊抱的物件用葛布裹著,奔跑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待他喘著粗氣掀開布料,程巖瞳孔微縮——是把水泥燒製的橫刀,刀鞘紋路模仿鯊魚皮,吞口處陰刻著龜茲城牆的圖案。
“俺跟阿羅憾學了三個月淬火...“少年抽刀出鞘,寒鐵鍛造的刃口在夕陽下泛著青光。刀柄竟是中空的,旋開底蓋,一粒蠟封的玉米種滾入程巖掌心。“波斯老頭說...說寒鐵摻三成水泥,韌效能增七分...“
長亭的石柱突然微微震顫。趙里正領著二十餘名壯漢抬來座奇特的碑——通體用藍田特產的石英水泥澆築,碑面佈滿蜂窩狀的孔洞。老農粗糙的掌心撫過那些孔穴:“侯爺您瞧,每個洞都對應咱藍田一個村落...“
程巖俯身細看,發現孔洞內壁竟刻著密密麻麻的姓氏。最上方那個“王“字格外深峻,旁邊還畫著個歪扭的牛頭——定是王守拙的手筆。碑陰處嵌著十二塊顏色各異的泥磚,每塊都帶著不同村莊的土壤特質:西莊的黃土摻著麥殼,東屯的紫泥混著魚鱗,官坊的磚坯裡甚至能看見未燃盡的煤渣。
“取土那日...“趙里正的聲音突然哽咽,“張寡婦非要把她家灶底的灰也摻進去...“
暮色漸濃時,李明月的身影出現在長亭飛簷下。公主今日未著宮裝,素白襦裙外罩了件水泥燒製的輕甲——甲片不過銅錢大小,每片都陰刻著藍田孩童的名字。她髮間的水泥步搖已換了樣式,墜著的金砂玉米在風中輕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卻是一冊展開的書卷。
“皇兄的旨意。“她遞來的黃麻紙帶著龍涎香的氣息。詔書邊緣有些焦痕,硃批的“即日赴洛陽“四字力透紙背。程巖突然注意到紙背透出的墨跡——是魏徵的字,詳細列著藍田學堂三年來的成就:識字者增四百七十六人,新修水利二十一處...
“殿下!這個給您!“
王守拙突然擠到前面,捧出個水泥燒製的妝匣。匣蓋掀開時飄出混合著石灰與茉莉的奇異芬芳,內裡整齊排列著十二枚髮簪——有模仿農具形狀的鋤頭簪,有刻著《千字文》片段的書簡簪,最精巧的那支頂端是個微縮日晷,晷針竟能隨光線轉動。
“二丫她們做的...“少年耳根通紅,“說殿下簪星戴月...“
晚風掠過官道旁的槐樹林,帶起一陣簌簌的響動。程巖發現每棵樹上都繫著藍布條,布上用石灰水寫著各家的臨別贈言。王守拙綁的那條最為醒目,歪扭的“早歸“二字旁邊,還畫著只形似小牛的動物。
“起樂——“
隨著陳大沙啞的吆喝,長亭四周突然亮起數十盞水泥燈籠。這種特製的燈罩摻了熒光礦粉,在漸暗的天色中自行亮起幽藍的光。更奇妙的是燈光穿過罩面的鏤空花紋,在地上投出清晰的文字——“耕讀傳家“、“百工興業“......光影交錯間,整條官道彷彿鋪滿了流動的經文。
樂聲從意想不到的地方響起。老窯工們用泥錘敲擊水泥碑,發出編鐘般的清越迴響;農婦們搖晃著裝滿玉米粒的竹筒,沙沙聲如春雨潤土;最令人稱奇的是那群匠戶子弟,他們手持水泥燒製的排簫,吹出的曲調混著渭水的濤聲。
“侯爺嚐嚐這個!“
張寡婦擠過人群,遞來個柳條編的食盒。揭開蓋子,裡面整齊碼放著十二種麵點——玉米麵做的胡麻餅、摻了水泥灰的硬饃、甚至還有形似日晷的蒸糕。最下方那層油紙包裡,赫然是三個凍得發硬的鹹蛋,蛋殼上用硃砂畫著官坊的煙囪圖樣。
“石灰醃的...“婦人粗糙的指腹摩挲蛋殼,“能存到洛陽...“
程巖的指尖觸到食盒夾層。掀開一看,竟是本微型的《齊民要術》——用水泥與麻纖維壓制的“石紙“裝訂,每頁都拓印著藍田百姓的改良農技:王守拙記錄的“寒鐵犁頭深耕法“、二丫發明的“玉米稈漚肥術“...最後一頁粘著幾粒麥種,紙背墨跡尚新:“願洛陽土,亦生藍田苗“。
長亭的瓦當突然叮咚作響。原來不知哪個頑童爬上了屋頂,正往簷角系水泥燒製的風鈴。每隻鈴舌形狀各異——有泥抹、矩尺、甚至還有微縮的水輪碾模型。晚風掠過時,金屬與水泥碰撞的聲音,竟譜出一段《陽關三疊》的旋律。
“該動身了。“
李明月的聲音混在風鈴聲中。她解下腰間蹀躞帶,輕輕放在水泥碑頂。皮革與金屬的拼接處,程巖突然發現暗藏著一行小字:“天工開物,德潤民心“——分明是魏徵的筆跡。
“點火把——“
趙里正的吼聲驚飛了槐樹林的宿鳥。數百支浸過鬆脂的火把同時燃起,將長亭照得亮如白晝。火光映照下,程巖才發現官道兩側新栽了矮松——每棵樹苗根部都用水泥砌了護圈,圈上刻著捐贈者的名字。王守拙栽的那棵最為顯眼,護圈裡竟嵌著個鐵片剪成的小牛。
“侯爺上馬!“
陳大牽來的白馬鞍韉煥然一新。馬鞍用水泥整體澆鑄,鞍橋處鏤空雕著《禹貢地域圖》;韉墊則是水泥摻蠶絲織就,表面凸起的紋路竟是洛陽至藍田的驛道詳圖。最奇特的是馬鐙——寒鐵鍛造的鐙環上,用水泥鑲嵌著藍田各村的微縮景觀。
程巖翻身上馬時,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火把同時壓低,照向官道中央——那裡不知何時用熒光水泥畫了條蜿蜒的線,從長亭一直延伸至暮色深處。線上等距離標著驛站名,每個節點都嵌著粒玉米,在火光中泛著溫暖的金黃。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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