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條！
“李泰高舉起銀針，針尖上纏著一條寸許長的紅線蟲。那蟲子在陽光下扭動掙扎，發出細微的“吱吱“聲。太醫令連忙上前，用特製的藥瓶將蟲子收走。
程巖站在縣衙臺階上，手中展開一幅長長的名單。每確認一名被蠱蟲控制的官員，他就在名字旁用硃筆畫個圈。名單上已有十幾個名字被圈起，其中不乏六部要員。
“兵部司門郎中鄭元璹、鴻臚寺丞盧承慶...“程巖唸到一半，突然頓住。他的目光落在名單最下方那個墨跡尚新的名字上——“東宮典膳丞高德儒“。
“高德儒？“程巖眉頭緊鎖，“可是多年前向高祖告發太子謀反的那個太監？“
李明月從縣衙內走出，手中捧著一個鎏金匣子。她今日換了一身素白勁裝，髮髻高挽，腰間懸著七枚青銅令牌。聽到程巖的話，她冷笑一聲：“正是此人。多年前他出賣建成太子投靠我皇兄，如今又暗中勾結建成餘孽...“
她開啟匣子，裡面整齊碼放著七塊青銅令牌，每塊背面都刻著“武德九年敕造“的字樣。
“七狼衛的令牌。“李明月修長的手指劃過令牌，“高德儒就是當年隱太子安插在宮中的暗樁，所謂的'告密'不過是一場苦肉計。“
李泰聞言，手中的銀針“噹啷“一聲掉在地上。少年親王瞪大眼睛：“這麼說...他潛伏宮中這麼多年，就為了...“
“為了今日。“程巖沉聲接話，目光掃過院中正在服藥的官員們。太醫令帶著幾名藥童，正給被解救的官員們分發解藥。那些往日威風凜凜的大人們，此刻個個面色灰敗，眼中卻漸漸恢復清明。
王珪坐在縣衙廊下的太師椅上，雖然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老宰相正低聲與幾名同樣被解救的官員交談，不時在紙上記下什麼。
“程大人。“王珪突然招手喚道，“老臣想起一事。那七郎每次密會，都會詢問陛下日常起居的細節，尤其關心...“
“陛下每日飲用的茶水來源？“李明月突然插話，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王珪愕然：“公主如何知曉？“
李明月沒有回答，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幾片乾枯的茶葉：“這是在七郎密室搜出的。此茶名為'雲霧青'，產自嶺南，與陛下日常飲用的'蒙頂石花'極為相似...“
程巖瞳孔驟縮：“他們想毒害陛下？“
“不。“李明月搖頭，將茶葉遞給太醫令，“此茶無毒，但與陛下服用的養生丹藥相遇，會產生一種慢性毒素，三個月內可令人心智昏聵。“
院中突然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個陰謀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深遠——建成餘孽不僅要弒君，還要讓皇帝在死前變成一個昏聵的暴君，徹底毀掉貞觀之治的聲譽！
“報——“一名金吾衛疾奔入內，單膝跪地，“高德儒已在東宮偏殿服毒自盡，臨死前留下血書一封！“
李明月展開血書，上面只有七個歪歪扭扭的字：“世民，遊戲才剛開始。“字跡猙獰如爪，彷彿用盡最後的力氣刻下這惡毒的詛咒。
“瘋子！“李泰忍不住罵道。
程巖卻盯著那血書，突然道：“不對！這字跡與高德儒平日批閱膳單的筆跡完全不同！“
李明月聞言，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高德儒手令對比。果然，筆跡截然不同！
“金蟬脫殼...“李明月冷笑，“傳令下去，全城搜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暮色四合時，程巖獨自登上朱雀門的城樓。夕陽的餘暉將長安城的萬千屋瓦染成金紅色，遠處的終南山在暮靄中若隱若現。他扶著斑駁的城牆磚石，背後傷口傳來陣陣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沉重。
城下的街道上，金吾衛仍在挨家挨戶搜查。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驚起簷下的燕子。程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大明宮，那裡燈火通明，隱約可聞絲竹之聲——皇帝正在為太子設壓驚宴。
“在想什麼？“
李明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夜露的清涼。程巖轉身，看見她換了一身月白色襦裙，髮間只簪一支白玉蘭，手中提著黑漆食盒。夜風拂動她的衣袖，露出腕間一道新鮮的傷痕。
“在想王珪。“程巖接過食盒，掀開蓋子，裡面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胡麻粥，旁邊擺著西域金瘡藥。“他今早遞了辭呈。“
李明月倚著城牆，指尖輕撫磚石上的裂痕：“皇兄沒準。“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貞觀一朝，不因被奸人所害而罪及忠良。“
程巖舀了一勺粥，濃郁的芝麻香中帶著一絲苦澀。“這味道...“
“加了安神的藥材。“李明月唇角微揚，“你背上的傷，該換藥了。“
她接過藥瓶，示意程巖轉身。當染血的繃帶解開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有些發白。李明月的手指沾著藥膏，輕輕塗抹在傷處。她的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高德儒還沒找到。“程巖突然說。
李明月的指尖頓了頓：“他會現身的。這麼多年的執念，不會這麼容易放棄。“藥膏的清香在夜色中瀰漫，帶著西域雪蓮特有的冷冽。
程巖望向皇城方向：“太子殿下如何？“
“醒了，但很虛弱。“李明月繫好新的繃帶，“太醫說，他中的是南詔'忘憂散'，需要三個月才能完全恢復記憶。“
遠處傳來更鼓聲，已是戌時三刻。長安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傾瀉在人間。程巖忽然注意到，李明月腕間的傷痕形狀奇特，像是一個未寫完的字。
“這是...“
“高德儒留下的。“李明月拉下衣袖，遮住傷痕，“今早在永嘉公主府，他扮作送水的雜役突然發難。“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彷彿那驚險的一幕不值一提。
程巖握緊了刀柄，指節發白。
“不必擔心。“李明月望向星空，“他中了我一劍，逃不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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