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巖踩著猩紅地氈入殿，腰間新佩的“破虜“刀在宮燈映照下泛著幽藍光澤。他注意到自己的席位被安排在武將第三排——前面是尉遲敬德和秦瓊，後面卻緊挨著長孫無忌的侄子長孫衝。
“程侯爺今日好威風。“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程巖轉身，看見長孫衝正把玩著一隻琉璃盞，盞中葡萄酒紅得發黑。這位尚書右丞今日特意穿了紫袍玉帶，腰間卻懸著一把形制古怪的短刀——刀鞘上“將作監製“的銘文清晰可見。
“長孫兄謬讚。“程巖不動聲色地撫過自己的刀柄，指尖觸到那個隱秘的“明“字，“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
殿角突然響起編鐘清鳴。隨著宦官尖利的唱喝，李世民攜長孫皇后步入大殿。皇帝今日未著龍袍，反而穿了一身素色常服，唯有腰間玉帶上的龍紋透露著帝王威儀。程巖注意到陛下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換成了墨玉的——這是先帝賜予的舊物，平日極少佩戴。
“眾卿平身。“
酒過三巡，李世民忽然在御座上傾身：“朕聽聞神兵司有新作？“
殿中霎時一靜。程巖解下佩刀，黃門侍郎高季輔卻搶先一步接過，在遞呈時故意用袖口擦了擦刀鐔。當皇帝抽刀出鞘的瞬間，滿殿燭火都為之一暗。刀身反射的寒光在鎏金殿頂上投下道道藍痕，如同無數遊動的蛟龍。
“好刀！“李世民屈指輕彈刀身，龍吟之聲響徹大殿，“當賜名'破虜'，著少府監製千口配羽林軍。“
“陛下！“長孫無忌突然出列，“此刀形制古怪，恐非...“
“非什麼？“尉遲敬德拍案而起，案上酒盞震得叮噹響，“莫非長孫大人比老臣更懂兵刃？“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樂師突然奏起《秦王破陣樂》。程巖趁機觀察四周：長孫衝正死死盯著他腰間的刀穗；高季輔在御階下不停擦汗；而坐在女眷席位的長孫皇后，手中團扇的節奏比樂曲快了三拍。
宴席過半，程巖離席更衣。穿過迴廊時，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尾隨。在拐角處突然轉身，正好撞見長孫衝慌忙藏起袖中匕首的動作。
“長孫兄好雅興。“程巖按住腰間刀柄，“夜宴還帶著兇器。“
“彼此彼此。“長孫衝冷笑，“程侯爺的刀柄上，不也藏著秘密？“
程巖瞳孔微縮——那個“明“字刻在刀柄內側，若非貼身檢視絕難發現。他正要開口，忽聽殿內傳來一陣騷動。兩人匆忙趕回，只見李世民手持“破虜“刀，正將一枚銅錢拋向空中。刀光閃過，銅錢無聲裂成兩半，斷面光滑如鏡。
“傳旨。“皇帝的聲音突然變得肅殺，“即日起，神兵司直屬朕管理，一應事務不必經三省議決。“
這道口諭如同驚雷炸響。程巖看見長孫無忌手中的象牙笏板“咔“地裂開一道縫，而坐在角落的王珪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老宰相今日特意換了新制的絳紗袍，此刻正用袖口擦拭著眼角。
回府的馬車上，程巖仔細檢查佩刀。刀柄上的“明“字旁邊果然多了一道新鮮的劃痕，而刀鞘暗格裡藏著的圖紙也不翼而飛。他掀開車簾，望著皇城方向閃爍的燈火，忽然明白這把“破虜“真正的意義——它不僅是斬向敵人的利刃，更是陛下斬向世家大族的一把快刀。
程巖知道，但是程巖沒有辦法，在這個時代，他需要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很多地方自己是沒有辦法控制的。
永嘉公主府的西跨院內，一叢叢粉白相間的薔薇攀著青竹花架怒放。五月的暖風拂過，層層疊疊的花瓣便簌簌飄落，在青石小徑上鋪就一層柔軟的香毯。程寧提著鵝黃色裙裾，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落花，生怕踩碎了這些精緻的精靈。她懷中抱著的繡繃上蒙著素絹，隱約可見一對戲水鴛鴦的輪廓。
“公主在煮茶呢。“引路的侍女春桃在月洞門前止步，指了指水榭方向，“姑娘自己過去吧，奴婢去取些新鮮果子來。“
水榭四面垂著天青色紗幔，被微風輕輕掀起一角。程寧透過縫隙望去，只見李明月正俯身在紅泥小爐前。公主今日未施脂粉，只用一根羊脂白玉簪鬆鬆挽著青絲，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在耳際，隨著她扇火的動輕輕搖曳。爐上架著的越窯青瓷茶釜中，泉水已經泛起蟹眼般的小泡。
“公...公主...“程寧在門檻處福了福身，聲音細如蚊吶。
李明月聞聲抬頭，陽光恰好透過水榭頂上的琉璃明瓦，在她眉眼間投下一片細碎的金芒。她唇角微揚，腕間的翡翠鐲子隨著抬手倒茶的動作輕輕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
“寧兒來了。“她將茶盞放在案几對面，鎏銀茶匙在盞沿輕叩三下，“嚐嚐這蒙頂甘露，我特意讓人加了新摘的薄荷葉。“
程寧跪坐在青玉簟席上，悄悄打量著水榭內的陳設。西窗下的琴案上擺著一張焦尾琴，琴尾處刻著“永嘉“二字；東牆的多寶閣裡陳列著各式精巧的玩意兒，最顯眼處是個泥金彩繪的胡人俑——那是程巖上月從西域帶回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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