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籠罩在一片幽藍的暮色中。西市早已閉戶,只有幾盞孤零零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飄忽不定的光影。程巖與李泰藉著夜色的掩護,悄然來到西市最北側的“聚寶齋“前。
這座三層木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黑漆大門緊閉,門環上雕刻著猙獰的獸首,簷角懸掛的青銅鈴鐺隨風輕響,發出細碎如鬼語般的聲響。程巖伸手攔住正要上前的李泰,敏銳地注意到門前的青石板上留著幾道新鮮的車轍印——半刻鐘前還有人進出過。
“程大人,你看。“李泰壓低聲音,指向門楣上那塊鎏金匾額。在“聚寶齋“三個大字下方,刻著一個不起眼的狼頭紋飾,與金鑰匙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程巖從袖中取出那枚從柳如是手中得到的金鑰匙。鑰匙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柄部纏繞的紋路此刻顯得格外清晰——那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狼,眼睛處鑲嵌著兩粒細小的紅寶石,在暗處泛著詭異的紅光。
“這裡就是他們的老巢。“程巖聲音低沉,“王珪表面上是這聚寶齋的東家,實則是突厥人在長安的耳目。“
李泰不自覺地嚥了咽口水,月光下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從懷中掏出另一枚金鑰匙,這把的紋路略有不同——狼眼是碧綠的翡翠。“這是從東宮密室裡偷出來的,藏在太子枕邊的暗格裡。“
程岩心頭一震。兩把鑰匙,一把在突厥細作手中,一把藏在東宮太子枕邊——這背後的聯絡令他脊背發涼。他忽然想起李明月曾說過的“朝中有大奸“,如今看來,這奸佞之臣恐怕位極人臣。
藉著夜色的掩護,二人繞到聚寶齋後側。後牆爬滿了枯藤,在月光下如同無數乾枯的手臂。程巖從靴筒中取出一根細如髮絲的鐵絲,輕輕撥動窗欞間的機關。他的動作極輕,鐵絲與機括摩擦發出的聲響還不如一隻蟋蟀的鳴叫。
木窗無聲滑開,一股陳腐的黴味夾雜著奇異的香料氣息撲面而來。程巖先託著李泰的腰將他送進視窗,自己隨後翻身而入。閣樓內漆黑如墨,只有幾縷月光透過窗欞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程巖點燃一支隨身攜帶的蠟燭。昏黃的光線下,只見四壁擺滿了博古架,上面陳列著各式古玩:青銅器、玉雕、瓷器...其中不少明顯帶著突厥風格——鎏金銀壺上刻著狼頭紋,玉帶鉤做成鷹隼形狀,甚至還有幾把裝飾華麗的短劍,劍鞘上的紋路與李泰那把如出一轍。
“程大人,你看這個。“李泰突然指向角落裡的一個青銅貔貅雕像。雕像約三尺高,口中銜著一枚銅錢,正是突厥貴族常用的裝飾手法。更引人注目的是,貔貅的左耳明顯比右耳光滑許多,像是經常被人觸控。
程巖小心地轉動貔貅的左耳。隨著一陣輕微的“咔咔“聲,靠牆的博古架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後面的一道暗門。門上並排兩個鎖孔,紋路與他們手中的鑰匙完全吻合。
“果然需要兩把鑰匙。“程巖與李泰對視一眼,同時將金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鎖芯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暗門完全開啟的剎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墨香撲面而來。程巖將蠟燭往前探了探,昏黃的光線如流水般湧入密室,照亮了中央那張寬大的檀木桌案。
桌上攤開著一幅精細的大明宮詳圖,羊皮紙邊緣已經泛黃捲曲,顯然經常被人展開研究。圖上用硃砂筆標註了數條密道,其中一條蜿蜒如蛇,從玄武門外的假山徑直通向紫宸殿後殿——那裡正是皇帝的寢宮所在。硃砂鮮豔如血,在燭光下觸目驚心。
圖旁放著一封未寫完的信箋,紙上的墨跡已經乾涸多時,字跡卻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彷彿書寫之人當時極為慌亂:
“三日後子時,玄武門守將換崗,可由密道直入紫宸殿。太子已安排妥當,務必...“
信箋在此戛然而止,末尾濺著幾滴早已凝固發黑的血跡。程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字跡,墨跡下的紙張有幾處細微的凹陷——寫信之人下筆極重,幾乎力透紙背。
“是突厥文。“李泰突然低呼,指向信紙邊緣幾個不起眼的符號,“這是突厥密探專用的暗記,意思是'裡應外合'。“
燭光搖曳間,程巖注意到桌角處蜷縮著一團黑影。他小心靠近,燭光下漸漸顯露出一具身著靛藍色太監服飾的屍體。死者喉嚨被利刃割開,傷口已經發黑,乾涸的血跡在衣襟上結成硬塊。屍體的右手食指沾著血,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個模糊的“七“字。
“是東宮的人。“李泰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強自保持著鎮定,“我認得他,是太子身邊的七品執事太監小德子。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是去年伺候太子用膳時不小心打碎御碗,被太子親手...“
程巖蹲下身,發現死者左手果然緊握成拳,小指處空蕩蕩的。他小心掰開那隻已經僵硬的手,掌心裡赫然是一枚銅錢——與貔貅雕像口中那枚一模一樣。銅錢邊緣刻著一行細如蚊足的小字:“三日後,子時三刻“。
就在此時,銅錢突然從程巖指間滑落,“叮“的一聲脆響在地板上彈跳。幾乎是同時,樓下傳來“吱呀“的開門聲,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搜!每個角落都不要放過!“杜楚客陰冷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清晰,“一定要找到那兩把鑰匙!太子殿下已經等不及了!“
程巖迅速吹滅蠟燭,將李泰拉到角落。藉著從門縫透入的微弱火光,他們看見幾個黑衣人手持彎刀闖入樓下大廳——那彎刀的弧度,正是突厥武士的標準佩刀。
“分頭找!“杜楚客厲聲喝道,“密室的入口就在這附近!“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博古架被粗暴翻動的聲響。李泰突然扯了扯程巖的衣袖,指向密室頂部——那裡有個一尺見方的通風口,勉強可容一人透過。
二人悄無聲息地爬上靠牆的木架。程巖先託著李泰鑽入通風口,自己緊隨其後。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瞬間,密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火把的光亮照在了小德子慘白的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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