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論聲中，程巖注意到李世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天子眼中含著深意，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那塊封存胡楊葉的水泥板。
“程卿以為如何？“
程巖深吸一口氣：“臣請陛下準吐蕃使節入長安。“
“哦？“李世民挑眉，“理由呢？“
“讓他們親眼看看。“程巖指向殿外，“看看水泥鋪就的朱雀大街，看看水泥築的宮牆，看看...“他頓了頓，“看看我大唐海納百川的氣度。“
殿中寂靜片刻，突然爆發出喝彩。魏徵長嘆一聲，向程巖深深一揖：“侯爺胸襟，老臣不及。“
李世民大笑：“准奏！“天子突然從腰間解下那塊水泥虎符，親手系在程巖腰間，“再加封程巖為將作大匠，總管全國水泥營造之事！“
宴席設在麟德殿。程巖入席時，發現自己的食案竟是水泥仿製的黃花梨木，紋理逼真得連木疤都復刻了出來。案頭擺著個奇特的擺件——水泥塑的火焰山微縮景觀，每個火山口都冒著真實的青煙。
“程愛卿嚐嚐這個。“
李世民親自斟了杯葡萄酒。程巖接過，發現酒杯也是水泥所制，內壁卻光滑如瓷，杯身還刻著疏勒城的輪廓。酒液入喉，竟帶著雪山融水的清冽。
“這是......“
“按你留在疏勒的配方所制。“李世民笑道，“摻了祁連山的礦粉，酒在杯中三日不溫不涼。“
宴至半酣，殿中突然響起龜茲樂聲。十二名舞姬踏著鼓點旋入，足尖點過之處，水泥地面上浮現出朵朵蓮花紋。程巖認出這是摻了特殊礦粉的水泥，遇熱顯形的特性。
“此舞名曰《絲路花雨》。“
清冷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程巖轉頭，看見李明月不知何時已坐在鄰席。公主今日著了件月白襦裙，髮間的水泥步搖墜著顆鏤空球，裡面嵌著的紅豆隨著樂聲輕輕滾動。
“殿下...“
程巖剛開口，樂聲驟然轉急。舞姬們散開，露出殿中央一面巨大的水泥屏風。屏風在燭光照射下，顯現出完整的西域地圖，每座城池的位置都嵌著會反光的礦石。
“這是按程侯爺西域戰報所制。“
李明月起身走向屏風，素手撫過高昌城的位置。隨著她指尖溫度，那塊區域漸漸顯現出更多細節——城牆的接縫處用金粉標出了配方，箭樓上甚至能看到微縮的守軍模型。
“疏勒在這裡。“
公主的指尖向西移動，在某處輕輕一按。屏風發出“咔“的輕響，彈出個暗格。程巖瞳孔微縮——格中放著的，正是他在火焰山繳獲的那塊寒鐵礦石，只是表面多了道新鮮的切痕。
“本宮試過了。“李明月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此物摻入水泥，可使凝固時間縮短三成。“
宴席散去時，雪已停了。程巖站在殿外迴廊上，望著月光下晶瑩的琉璃瓦。身後傳來熟悉的沉水香氣，混合著雪山白泥特有的清冽。
“程縣男可還記得這個？“
李明月手中捧著個鎏金木匣，正是兩年前程巖離京時，在御前演示所用的那個。匣蓋開啟，裡面十二塊水泥樣品安然無恙，最上方那塊“藍田“字樣的邊緣，鐵礦砂依然泛著暗紅光澤。
“臣...慚愧。“
月光下，程巖看見公主眼角有細碎的光閃過，不知是雪光還是別的什麼。他忽然想起疏勒城外的那個夜晚，自己站在新築的城牆上，望著東方升起的明月，手中緊握著半塊未乾的水泥磚。
“臣有一物...“
程巖從懷中取出個皮囊，倒出塊暗紅色的水泥磚。磚體正中嵌著顆渾圓的波斯珍珠，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疏勒城的最後一磚。“他輕聲道，“摻了火焰山的赤土，和...于闐河畔的珍珠。“
李明月接過磚塊，指尖在珍珠上停留片刻。突然，她轉身走向欄杆，將磚塊按在未乾的水泥欄柱上。驚人的是，兩者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珍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本宮新研製的配方。“公主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能讓分離的東西，重新合為一體。“
子時的鐘聲從朱雀大街傳來。程巖望著欄杆上那顆珍珠，忽然明白這萬里征途的終點，終究要回到這裡——回到這座用水泥與心血築就的永恆之城，回到這個讓堅硬與柔軟共存的地方。
最後一縷雲彩散去，滿月清輝灑在太極殿新築的水泥簷角上。那些摻了特殊礦粉的灰漿正在夜色中漸漸凝固，將今夜的月光、雪色與未盡的話語，永遠封存在大唐最堅固的記憶裡。
長安西市新開的“安西水泥坊“前人頭攢動。來自波斯、大食、天竺等國的商隊排成長龍，爭相搶購這種被稱為“東方魔石“的神奇材料。坊門前立著塊一人高的水泥碑，碑文用漢文、突厥文、波斯文三種文字刻著：“大唐將作監製“。
“這'五色石'當真神奇！“一個粟特商人捧著剛買的水泥磚，用生硬的唐話讚歎，“比我們大宛的夯土強十倍不止！“
他的同伴更感興趣的是磚塊側面的刻字：“這'安西'二字裡摻的金粉，可是真金？“
水泥坊的掌櫃王二聞言大笑，黧黑的臉上皺紋舒展：“客官好眼力！這是祁連山的金砂，摻在水泥裡千年不褪色。“他轉身指向店內，“裡頭還有摻了于闐玉粉的，龜茲琉璃渣的，疏勒寒鐵砂的......“
話音未落，街角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一隊羽林衛護著輛鎏金馬車駛來，車簾掀起，露出程巖沉靜的面容。如今的藍田侯兼領將作大匠，腰間除了御賜水泥虎符，還多了把波斯風格的鑲寶石匕首——這是疏勒城主親自獻上的謝禮。
“侯爺！“王二慌忙行禮，“新窯出的樣品都在後頭......“
程巖擺擺手：“今日不為公事。“他從懷中取出個羊皮卷，“這是吐蕃使團遞來的國書，想請兩個匠人去邏些城。“
羊皮捲上的硃砂印泥還未乾透，王二接過來時，發現背面粘著幾粒青稞——顯然吐蕃人連包裝都等不及晾乾。更令人驚訝的是國書內容：願以千頭犛牛、五百匹駿馬，換兩名水泥匠人指導築城。
“這......“王二遲疑道，“將作監那邊......“
“陛下已經準了。“程巖的聲音很輕，卻讓喧鬧的店鋪瞬間安靜，“條件是吐蕃須派貴族子弟來長安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