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長廣公主畢竟是您的......“
“滾！“太子抓起硯臺砸過來，“都給本宮滾出去！“
王德退出殿外時，聽見裡面傳來太子歇斯底里的咆哮。轉角處，他遇到了被宮人攙扶著的稱心。少年臉色慘白，卻還是強撐著對程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御花園的梅樹下，李明月正用帕子擦拭著一把帶血的戒尺。看到程巖，她將戒尺遞給身旁的宮女。
“侯爺見過太子了？“她平靜地問。
“是。“
李明月望向東宮方向：“承乾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她輕嘆一聲，“皇兄近日龍體欠安，本宮不得不替他管教一二。“
程巖沒有接話。他知道這位長公主與太子的矛盾由來已久——太子怨恨姑姑在朝中的影響力，更不滿父皇對她的信任。
“這戒尺，“李明月突然說，“是高祖賜給本宮的，上面刻著'正身明心'四字。“她冷笑一聲，“可惜有些人，身不正，心不明。“
一陣寒風吹過，梅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李明月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程巖面前：“陛下口諭，命藍田侯即刻入宮覲見。“她掃了眼程巖懷中的木匣，突然壓低聲音，“把那個給我。“
程巖遲疑片刻，還是將木匣遞了過去。李明月接過時，指尖在裂開的疏勒模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殿下......“
“走吧。“李明月打斷他，轉身時裙裾掃過廊下的積雪，露出腰間新佩的水泥蹀躞帶——帶扣上刻著微縮的西域地圖，疏勒城的位置鑲著顆小小的藍寶石。
二人踏雪而行，身後傳來稱心陰陽怪氣的送別聲：“恭送公主，恭送侯爺——“
轉過宮牆，李明月突然停下腳步。她開啟木匣，取出那座裂開的疏勒模型，從袖中掏出個小瓷瓶，將些許白色粉末倒入裂縫中。令人驚訝的是，粉末與寒鐵砂接觸後，裂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這是......“
“雪山白泥的精華。“李明月輕聲道，“三年前你從高昌帶回的配方，我改良過了。“她將修復好的模型放回木匣，“皇兄近日咳血，御醫說是心火鬱結所致。“
程岩心頭一震。李世民的身體狀況向來是朝廷最高機密，如今李明月竟直言不諱......
“侯爺可知東宮新築的圍牆用了什麼配方？“李明月突然話鋒一轉。
“終南山石英砂？“
“不。“李明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是摻了龜茲毒粉的'寒心泥'。“她指向遠處東宮的方向，“牆內還埋了鐵蒺藜。“
程巖突然明白了什麼。這哪裡是普通的宮牆，分明是座佈滿殺機的堡壘！
“陛下知道嗎？“
李明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卷黃麻紙。程巖展開，發現是張奇怪的配方單：雪山白泥五十斛、祁連礦砂三十斛、龜茲琉璃渣二十斛...最下方用硃砂批著“准予營造“四字，墨跡鮮豔如血。
“皇兄要在驪山建座新行宮。“李明月的聲音輕得像雪落，“用的全是西域配方。“
程巖望向遠處的東宮。雪幕中，那些灰白色的水泥圍牆若隱若現，宛如一條蟄伏的巨蟒。而此刻的太極殿方向，隱約可見工匠們正在搭建某種新的建築——那形制既不像宮殿也不像佛塔，倒像是......像是放大了千百倍的水泥碑。
“侯爺可還記得三年前離京時，皇兄在太極殿上說的話？“李明月突然問道。
程巖點頭。那日李世民撫摸著水泥虎符說：“朕要這水泥，比長城更堅固，比詩篇更久遠。“
“皇兄近日常做同一個夢。“李明月的聲音帶著幾分飄渺，“夢見千年之後，有人挖出長安城的水泥磚，發現裡面封存著......“她突然住口，望向程巖腰間的匕首，“侯爺這把刀，是疏勒城主獻的？“
程巖下意識按住刀鞘：“正是。“
“刀柄裡藏著什麼？“
程岩心頭劇震。這把匕首的綠松石柄確實有個暗格，裡面藏著薩保死前交給他的毒水泥配方，此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殿下如何得知？“
李明月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摘下自己的水泥步搖，將鏤空球裡的紅豆倒在掌心。令人驚訝的是，那根本不是紅豆，而是一粒縮小了數十倍的寒鐵礦石，表面刻著個肉眼幾乎難以辨認的“歸“字。
“三年前你離京那晚，我在將作監的試驗磚上刻了這個字。“她將礦石放回球中，“如今長安城裡，每一塊摻了雪山白泥的水泥磚，都帶著這個記號。“
雪，下得更大了。程巖望著遠處正在施工的驪山行宮，突然明白了李世民真正的意圖——那座建築既不是宮殿也不是陵墓，而是一座用水泥封存的豐碑，要將貞觀盛世的一切，永遠凝固在時光裡。
而此刻的東宮，稱心正指揮著工匠往圍牆內層澆築新的水泥。那漿液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在雪光中泛著死亡的光澤。更遠處，太極殿前的“萬國水泥碑“已經完工，碑文用十二種文字刻著同樣的內容：
“貞觀十年冬，大唐皇帝李世民敕建。願以此術，利天下蒼生。“
碑陰處，各國使節的名字在雪中若隱若現。而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不知被誰刻了個小小的“心“字，字縫裡填著可疑的藍色粉末，像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