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化工

第63章 窯火初燃

莊戶們自發地圍成圓圈,腳步在凍土上踏出整齊的節奏。張阿公雙手捧著個粗陶碗,碗中黃酒隨著老人顫抖的步伐不斷晃動,在碗沿濺起細小的酒花。老人走到窯門前,突然跪倒在地,膝蓋與凍土相撞發出沉悶的“咚“聲。

“窯神爺在上...“張阿公嘶啞的聲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他將陶碗高舉過頭,渾濁的酒液在碗中打著旋兒,“新窯開火,求您老保佑...“老人佈滿老年斑的手突然劇烈顫抖,酒液灑在窯門上,瞬間被滾燙的磚面蒸騰成白霧。

程寧踮著腳尖從人群中鑽出,杏色襖裙的下襬沾滿了泥漿。小姑娘懷裡抱著個柳條編的小籃子,裡面整齊碼放著幾個泥捏的小動物——歪耳朵的兔子、短尾巴的小狗,還有隻三條腿的狐狸。“這是給窯神爺爺的貢品!“她稚嫩的聲音在肅穆的氣氛中格外清脆,小手小心翼翼地將泥偶擺在窯門前。

陳大突然推開人群,棗木棍在凍土上戳出深深的痕跡。瘸腿漢子獨眼中跳動著奇異的光彩,殘缺的右腿在眾人注視下微微發顫。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地,將棗木棍橫舉過頂:“隴西老兵陳大,願以十年陽壽換此窯興旺!“嘶啞的嗓音如同砂紙摩擦,在暮色中激起一陣寒風。

王二沉默地走上前,黧黑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著莊重。他解下腰間祖傳的瓦刀——刀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繩,那是他師父臨終前親手繫上的。老窯工將瓦刀輕輕架在陳大的棗木棍上,刀刃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程巖感覺胸口發緊,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他解下腰間玉佩——羊脂白玉雕成的虎符,父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玉佩落入掌心時,他分明感受到玉面上那道箭痕的凹凸,與父親戰死那日鎧甲上的裂痕如出一轍。

“侯爺不可!“張阿公驚撥出聲,枯瘦的手抓住程巖的手腕。

程巖輕輕搖頭,將玉佩放在瓦刀旁邊。白玉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與黝黑的瓦刀形成鮮明對比。就在這一刻,窯內突然傳來“噼啪“的爆響,一道火舌從觀察孔竄出,將眾人的影子投在身後的土牆上,拉得老長。

程寧突然拍起小手:“窯神爺爺收下貢品啦!“小姑娘的銀鈴聲打破肅穆,眾人這才發現擺在窯門前的泥偶竟在高溫下漸漸泛紅,那隻三條腿的狐狸尤其鮮豔,在火光中栩栩如生。

子時的梆子聲剛響過第三下,程巖手持松明火把走到窯口。跳動的火光照亮了蛋形窯怪異的外形——王二給它加了個胡人風格的拱頂,陳大堅持要修的螺旋煙道此刻正吞吐著白氣,而程寧捏的那些泥偶,早被窯工們偷偷嵌進了窯門縫隙。

“點火!“

隨著程巖一聲令下,陳大把松明擲入窯口。火舌“轟“地竄起三尺高,赤紅的焰尖幾乎舔到圍觀莊戶的眉梢。熱浪撲面而來,程巖不得不後退兩步,卻見王二逆著熱流上前,赤裸的上身瞬間覆滿細密汗珠。老窯工突然敲響銅鑼,沙啞的嗓子吼起古老的窯工號子:

“嘿喲——火龍出世嘍——“

莊戶們跟著節奏拍手跺腳,震得榆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程寧拉著幾個孩童圍著窯爐轉圈,髮間銀鈴與童謠聲混成一片。火光將小姑娘的影子投在窯壁上,那蹦跳的身影竟與窯門處那隻三條腿的狐狸泥偶影子重疊,在磚牆上跳著奇異的舞蹈。

窯火越燒越旺,將方圓十丈照得亮如白晝。程巖摸出懷中那塊凝固的水泥,在火光中細細端詳。灰白色的表面已經出現細微的晶花,這是早期水化反應的跡象。他忽然想起那本殘破的《齊民要術》中記載:“治器如治兵,當觀其勢而為之“。

夜風捲著火星掠過耳際,程巖轉頭看見陳大正用木棍在窯門前畫著奇怪的符號。瘸腿漢子殘缺的右腿穩穩紮在地上,棗木棍的尖端在滾燙的窯門上烙出焦黑的紋路——那是某種古老的祈福符文,線條轉折處竟與螺旋煙道的走向暗合。

“侯爺!“王二突然拽過程巖的衣袖,老窯工的手指燙得驚人,“您聽!“程巖側耳,窯內正傳來陣陣嗡鳴,像是千萬只蜜蜂在飛舞。王二黧黑的臉上泛起紅光:“是'窯唱'!上等窯才有的吉兆!“

程寧不知何時擠到兩人中間,小手捧著個歪歪扭扭的泥罐:“哥,我裝了窯火!“罐中幾粒火星在灰燼裡明滅,映得小姑娘的眸子亮如星辰。程巖正要勸阻,卻見王二鄭重地接過泥罐,用三指蘸了窯灰,在程寧眉心畫了道豎紋:“窯神賜福。“

寅時將至,窯溫已達巔峰。整座蛋形窯通體發紅,遠遠望去猶如一頭匍匐的巨獸。陳大拄著木棍守在窯前,殘缺的右腿被烤得發燙也不肯後退半步。

第一縷晨光刺破夜幕時,窯頂突然“咔“地裂開道細紋。眾人驚呼聲中,王二卻哈哈大笑:“好!火龍換牙了!“只見那道裂縫中噴出青白色的火焰,將晨霧燒出個空洞。程寧仰頭望去,恰好看見幾只早起的麻雀穿過火焰騰起的煙柱,羽翼邊緣染上了金紅色的光暈。

程巖展開手中的桑皮紙,窯圖已被汗水浸得半透明。他望著眼前這座融合了蛋形結構、螺旋煙道和雲母耐火層的怪窯,忽然輕笑出聲——這哪是什麼古法窯爐,分明是穿越千年的科技結晶。晨風拂過紙面,將一縷菸灰吹落在“大唐貞觀“的落款上,像是給這行字蓋上了命運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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