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化工

第97章 將星初顯

夜色深沉,程巖學府的燈火卻在洛陽城的一角,織成了一片比星光更璀璨的圖景。這裡沒有了宵禁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朗朗的讀書聲、激烈的辯論聲和器械的敲擊聲,彷彿一個獨立於大唐作息之外的微型世界,正以驚人的速度孕育著未來。

程巖最喜歡在夜晚巡視他的學府。白日的喧囂沉澱下來,夜晚的燈火更能照見那些純粹的、渴求知識的靈魂。

他首先來到了格物院新開闢出的一片廣闊的室內場地。這裡,一座巨大的沙盤佔據了中心位置,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皆以細沙和木石微縮而成,栩栩如生。這便是程巖為薛仁貴特設的“兵棋推演室”。

此刻,沙盤兩側,兩撥學生正全神貫注,進行著一場模擬攻防戰。一方是藍旗,由幾位頗有家學淵源的貴族子弟帶領,佈陣沉穩,旗號分明,一板一眼皆有兵法古籍的影子。另一方是紅旗,人數稍劣,裝備也設定得較為遜色,領頭的正是新任的護衛教頭薛仁貴。

薛仁貴並未像對方主將那樣發號施令,他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於沙盤一側,只是偶爾伸出粗糲的手指,撥動一枚代表著小股騎兵的棋子。他的學生們,大多是平民出身,初時有些緊張,但在薛仁貴的沉靜感染下,也漸漸穩住了陣腳。

“薛教頭,藍旗主力已出,直取我方中軍,我們是否要按您教的,結陣固守?”一名學生緊張地問道。

貴族子弟那方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他們的主將,戶部侍郎家的公子王琦朗聲道:“薛教頭,你麾下皆是步卒,我以車懸之陣,兩翼騎兵包抄,你這烏龜殼,能撐多久?”他言語間滿是自傲,顯然對自己的兵法知識極為自信。

薛仁貴卻彷彿沒有聽見,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沙盤,似乎在看著一片真實的山川。他沉默了半晌,才用他那特有的沉悶聲音說道:“撤。”

“撤?”紅旗的學生們都愣住了。此刻後撤,等於將大好的防禦地形拱手相讓,退入一片開闊地,那不是成了騎兵的活靶子?

“撤。”薛仁貴只重複了一個字,語氣不容置疑。他伸手在沙盤上一條不起眼的山谷後方畫了一道線,“退到這裡,安營。”

王琦見狀哈哈大笑:“匹夫之勇,果然不通兵法!自陷死地,此戰已無懸念!”他當即下令,藍旗主力全線壓上,勢要一鼓作氣,將紅旗碾碎。

程巖身旁的王文正也捻著鬍鬚,微微搖頭:“仁貴此舉,過於行險。兵法雲,‘窮寇勿追’,他這般主動將自己變為‘窮寇’,置之死地,卻未必能有後生之機啊。”

程巖卻只是微笑不語,他知道,書本上的兵法是死的,而薛仁貴這樣從底層摸爬滾打,與天地搏鬥過的人,他的戰爭智慧是活的。

戰局果然如王琦所料,藍旗騎兵在開闊地上橫衝直撞,紅旗被殺得節節敗退,眼看就要崩潰。然而,就在王琦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戰場,準備享受勝利的快感時,他卻沒有發現,那支從一開始就被薛仁équi調走的小股騎兵,已經沿著一條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崎嶇的溪谷,悄無聲息地繞到了他的大後方。

那支騎兵的目標不是他的主力,而是他那用木塊代表的“糧草輜重”。

“燒!”薛仁貴終於吐出了第三個字。

代表著那支奇兵的棋子,猛地撞入了藍旗的後營。沙盤上,一名學生用紅色的粉末在藍旗的輜重位置撒了一片。

王琦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猛地回頭,才發現自己的後方已是一片“火海”。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了糧草,他的主力大軍便成了無源之水。軍心,瞬間就會崩潰。

“你……你這是旁門左道!”王琦氣急敗壞地指著薛仁貴,“真正的戰場,豈容你這般偷雞摸狗!”

“兵者,詭道也。”薛仁貴終於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靜如水,“戰場之上,只有生死,沒有正道旁門。你眼中只有主力決戰,卻忘了士兵要吃飯,馬要吃草。你的破綻,從一開始就擺在這裡,不是我詭詐,是你自己瞎了眼。”

一番話,擲地有聲,將那位自視甚高的貴公子說得面紅耳赤,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滿室寂靜,所有人都被薛仁貴這神來之筆的操作和精闢的點評所震撼。

“好!”程巖撫掌而出,打破了沉寂,“說得好!仁貴,你給大家講講,為何要行此險招?”

薛仁貴對著程巖恭敬一禮,指著沙盤道:“先生,藍旗勢大,若正面硬抗,我方必敗。學生出身農家,知道再餓的狼,也不會跟一頭吃飽了的猛虎硬拼。但老虎也要回家睡覺,也要吃飯喝水。他的大營,就是他的虎穴。學生讓他們追,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狼,是猛獸,讓他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們這塊‘肉’上。他們追得越快,離他們的虎穴就越遠,後方的防備也就越空虛。我那支小部隊,就像山裡的獵人,不去招惹猛虎,只等它睡著了,去端它的老窩。”

他講的不是兵法術語,而是最樸素的道理,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懂了。這是一種源於生活,卻又高於生活的戰爭哲學。

王文正撫須長嘆:“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兵書。老夫……受教了。”

程巖欣慰地看著薛仁貴,他知道,這顆將星已經開始綻放他最初的光芒。然而,他也知道薛仁貴的短板。白日裡,他是運籌帷幄的教頭;到了晚上,他便會回到自己的小屋,點上一盞油燈,對著那些深奧的兵法典籍,一個字一個字地啃。那些在王琦等人看來無比熟悉的名字和戰役,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個需要用血汗去記憶和理解的陌生符號。

程巖常常會親自過去,為他講解那些文字背後的故事,從“風后握奇經”的傳說,講到“孫吳兵法”的微言大義。薛仁貴學得極慢,但每一個字,每一個戰例,他都記得極牢,並且總能舉一反三,提出一些連程巖都感到驚訝的、充滿實踐性的問題。

程巖知道,一旦這頭猛虎插上了知識的翅膀,整個大唐的天空,都將任其翱翔。

離開兵棋推演室,程巖信步來到格物院的另一處所在——地理科。

這裡與軍營般的兵棋室截然不同,充滿了奇妙的異域風情。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輿圖,從簡陋的獸皮地圖到精細的絹帛圖卷,琳琅滿目。桌上擺著來自西域的琉璃、天竺的香料、波斯的銀器,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用黏土和木頭草草搭建的地球儀。

王玄策正站在那地球儀前,手持一根長杆,對著一群聚精會神、半信半疑的學生滔滔不絕。

“……故而,諸君請看,”王玄策用長杆在地球儀上劃過一道弧線,“若張騫當年能一直向西,越過所謂的‘西海’,他最終抵達的,將不會是崑崙仙境,而是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另一端——東海!同理,若徐福東渡,能有足夠的船隻和補給,一直向東,他最終也不會找到蓬萊,而是會回到長安!”

他的言論,即便在思想開放的學府內,也顯得驚世駭俗。一個學生忍不住提問:“王先生,若大地真是圓球,那住在下面的人,豈不是頭朝下,要掉下去了?”

這個問題引來一陣鬨笑,卻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困惑。

王玄策並未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他拿起桌上的一顆蘋果:“這位同學問得好。那你們看,這蘋果上的螞蟻,無論它爬到何處,是頭朝上還是頭朝下?”

眾人面面相覷。

“對於螞蟻來說,它永遠是腳踏實地,緊緊貼著蘋果的。因為它太小了,而蘋果對於它來說,太大了。我們於大地,便如螞蟻於蘋果。並非是有一種力量將我們吊在空中,而是有一種我們看不見的力量,將我們和萬物都牢牢地吸附在這大地的表面。我稱之為——地心引力!”

“地心引力”這個詞,是程巖教給他的。當程巖第一次向他解釋這個概念時,王玄策激動得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他覺得這個詞完美地解釋了自己理論中的最後一塊短板。

為了讓自己的理論更有說服力,王玄策還請來了一位特殊的“客座講師”——一位名叫阿卜杜勒的波斯商人。這是程巖特地為他從西市請來的,這位商人有著豐富的航海經驗。

阿卜杜勒用生硬的漢話,輔以手勢,向學生們描述著他在大食海(阿拉伯海)和身毒洋(印度洋)的航行經歷。“我們向南航行,天上的北極星,會越來越低,最後消失。然後,南方的天空,會出現一些我們從未見過的星星。這說明,我們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樣的。如果大地是平的,無論我們走到哪裡,看到的星空都應該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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