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人知道,程氏學府的學生們,腦子裡裝著的東西,比任何典籍都更重。
他們走進考場,按照考號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是一個個狹小的格子間,只容一人轉身。一張桌,一張凳,便是未來三天兩夜的戰場。
“當——”
銅鑼聲響,貢院大門關閉。
整個考場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考生都正襟危坐,等待著考官入場。
不多時,主考官一行人,出現在了考場前方的高臺之上。
為首一人,正是國子監祭酒,當世大儒,孔穎達。
他身後站著顏師古、褚遂良等一眾朝廷重臣,皆是名滿天下的經學大家。
這個陣容,代表著大唐學術界最正統、最權威的力量。
孔穎達面沉如水,目光如炬,掃過下方數百名考生。當他的視線落在程氏學府那片青色的區域時,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鄉試者,為國選才之大典,非同兒戲!”孔穎達的聲音蒼老而威嚴,“爾等既入此門,當恪守規矩,誠信應考。若有舞弊夾帶者,一經查出,永不錄用,並通報鄉里,令其蒙羞!”
一番話,讓考場的氣氛更加凝重。
“本次鄉試,共分三場。”
“第一場,帖經、墨義!”
話音剛落,國子監的監生們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而程氏學府的區域,依舊是一片死寂。
帖經,從經書中擷取一句,挖去數字,讓考生填充。
墨義,從經書中擷取一句,讓考生解釋其義。
這是最考驗死記硬背功夫的科目,也是對程氏學府最不友好的規則。
崔民乾和孔穎達,就是要用他們最擅長的武器,在第一個回合,就將程氏學府徹底擊潰!
考卷被分發下來。
杜小七拿到了自己的卷子,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第一道題。
《尚書·大禹謨》:“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
題目是,寫出這段話中“不辜”與“不經”的異同,並申其義。
這是一道墨義題,刁鑽至極。不僅要解釋字面意思,更要引申發揮,旁徵博引。
崔玉看到這道題,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道題,他前幾日剛剛和幾位師兄弟探討過,早已爛熟於心。他提筆蘸墨,幾乎不用思考,便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程氏學府考區,心中冷笑。
一群匠人,怕是連“不辜”和“不經”兩個字都認不全吧?
然而,他沒有看到。
杜小七在看到題目的瞬間,瞳孔微微一縮。
他腦海裡沒有浮現出任何經學大師的註疏。
他想起的,是程寧師姐交給他的一份卷宗。
博陵崔氏,為了侵佔一塊河邊的公田,偽造文書,誣告三戶自耕農為盜,致使三人被活活打死,家人淪為奴籍。
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杜小七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
他顫抖著手,握住了筆。
一行清秀卻力道十足的字,出現在了潔白的試卷上。
“所謂不辜,非指一人之無辜,乃指律法之公正。所謂不經,非指法度之疏漏,乃指仁政之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