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程氏學府的卷子被呈上來時,氣氛開始變得詭異。
第一個拿起卷子的考官,是禮部的一位侍郎,他看著卷子,眉頭越皺越緊。
“這……這寫的是什麼東西?”他指著一份畫著曲轅犁圖紙的卷子,滿臉不可思議,“策論題,他居然畫了個犁?還標註什麼‘省力百分之六十’?荒唐!簡直是荒唐!”
“我這裡也有一份!”另一個考官叫了起來,“通篇都是數字!什麼‘人均產出’、‘稅收增長率’,這哪裡是文章,這分明是賬房先生的賬本!”
“孔祭酒,您看這份!”
一份試卷,被傳到了孔穎達的面前。
正是杜小七的那份答卷。
孔穎達起初只是一掃而過,當他看到“博陵崔氏”四個字時,面色陡然一變。
他仔細地,一字一句地讀了下去。
議事廳裡,所有考官都停下了手中的筆,看著孔穎達。
他們看到,這位當世大儒的臉色,從平靜,到凝重,再到震驚,最後,他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孔穎達猛地一拍桌子,不是因為憤怒文章的離經叛道,而是因為其中描述的事實!
“來人!”孔穎達厲聲喝道,“速去大理寺,調博陵崔氏所有案卷!再派人去戶部,查滎陽鄭氏的黃冊!快去!”
整個閱卷現場,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懵了。
這到底是在閱卷,還是在查案?
顏師古也拿過一份卷子,上面寫的是關於鹽鐵專賣的利弊。但與尋常策論不同,這份卷子用詳盡的資料,分析了官營鹽場和私鹽販賣的成本與利潤,並指出其中官吏勾結、中飽私囊的巨大漏洞。每一個資料,都指向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
“這……”顏師古倒吸一口涼氣,“如果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那朝廷的鹽鐵稅,豈不是被人吞了一半?!”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整個閱-卷現場,畫風徹底跑偏。
考官們不再討論文章的文采,不再計較格式的對錯。
他們爭論的是“這個資料準不準確?”“這個案例是不是真的?”“這個方法可不可行?”
他們彷彿不是在閱卷,而是在開一場緊急的朝會!
一份份來自程氏學府的試卷,就像一顆顆重磅炸彈,在這些飽讀聖賢書的老臣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文章,還可以這樣寫。
原來“經世致用”,不是一句空話。
它可以是人命,是錢糧,是國運!
當最後一份卷子審閱完畢,孔穎達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久久無語。
一位官員小心翼翼地問道:“孔祭酒,這些……這些程氏學府的卷子,該如何評判?若按舊例,大多都該黜落……”
孔穎達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掃過桌上那些“不合格”的卷子。
他拿起杜小七的那份,聲音沙啞地說道:“若此等為國請命、為民伸冤之文,都要被黜落。那我們這些所謂的考官,與那吃人的酷吏,又有何異?”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硃筆。
“傳我將令,所有程氏學府考生的試卷,全部重新謄錄一份,密送政事堂,呈於陛下御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