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前,哭聲、罵聲、咆哮聲,響成一片。
數千名曾經的天之驕子,此刻,就像是一群被剝光了羽毛的孔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只剩下了醜陋和狼狽。
他們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尊嚴,所有的夢想,都在這一刻,被那張薄薄的皇榜,碾得粉碎!
有幾個心理脆弱的,當場就受不了這個刺激。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一個士子淒厲地慘叫一聲,猛地一頭,撞向了貢院門口的石獅子!
“砰”的一聲悶響,血光四濺!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差役們一擁而上,場面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訊息傳開,長安城內的各大客棧,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上吊的,投井的,割腕的……
一天之內,官府就收到了十幾起舉子自盡的報案!
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一片名為“絕望”的陰雲之下。
那些僥倖沒死的,也如同行屍走肉,徹底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他們被黜落了。
而且,是被以一種最羞辱的方式,黜落了。
皇帝的最後一道旨意,像是一道催命符,徹底斷絕了他們所有的後路。
“告訴他們,想當官,就給朕滾去藍田學堂,從最基礎的算術學起!學不會的,就永遠不要再踏入長安一步!”
這句話,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去藍田學堂?
去那個把他們踩在腳下,羞辱得體無完膚的地方?
去向那個毀了他們一生的少年魔鬼,低頭求學?
士可殺,不可辱!
許多人,當場就發了毒誓,就算是餓死,就算是回鄉種地,也絕不踏入藍田縣半步!
然而,程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就在皇榜張貼的第二天。
一份由藍田侯府發出的公告,貼滿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公告的內容,很簡單,也很粗暴。
“奉陛下口諭,為革新吏治,培養實幹之才。藍田學堂,將面向所有被黜落之舉子,開放‘吏員速成科’。”
“凡入學者,免除一切束脩。學堂供食宿,每月,另有十文錢‘勤學津貼’。”
“學制一年。一年後,考核優異者,可直接由吏部備案,破格錄用為九品下之小吏,派往大唐各州縣,負責錢糧、水利、工程等具體事務。”
“名額,一千。”
“報名地點:藍田縣,學堂總務處。”
“報名截止日期:三日後。”
“過期,不候。”
這則公告一出,整個長安計程車子圈,再次炸了!
如果說,之前的皇榜,是將他們打入了地獄。
那麼這份公告,就是程巖站在地獄門口,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魔鬼般的微笑。
他給了你一條活路。
但,你要活,就必須跪下,吃下他遞過來的,那份帶著“羞辱”的飯。
去,還是不去?
這是一個問題。
一個,關乎尊嚴和生存的,終極問題。
前一天還發誓寧死不屈計程車子們,在看到這份公告時,沉默了。
當小吏?
他們可是舉人!是未來的國家棟梁!怎麼能去當那種不入流的小吏?!
可是……
“勤學津貼……十文錢……”
一個窮困潦倒的舉子,看著這幾個字,喉頭狠狠地滾動了一下。
他已經,三天沒吃飽飯了。
“供食宿……”
另一個舉子,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再想想客棧老闆那張催租的臭臉,他的心,動搖了。
尊嚴?
尊嚴能當飯吃嗎?
程巖的陽謀,就這麼赤裸裸地,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甚至懶得去掩飾。
要麼,抱著你們那可笑的尊嚴,滾出長安,回老家被人嘲笑一輩子。
要麼,就放下一切,來我藍田,我給你們一口飯吃,給你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怎麼選,你們自己看著辦。
孔穎達站在國子監的高樓上,看著那些在公告欄前,或掙扎,或猶豫,或面如死灰的年輕人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身邊,李泰的臉色,也無比凝重。
“程巖這一手,太狠了。”李泰喃喃道,“他這是,要把全天下的讀書人,都一網打盡啊……”
孔穎達的眼神,卻無比複雜。
狠?
是狠。
但,這也是……慈悲。
他看著那些開始三三兩兩,朝著長安城外,藍田縣方向走去的落魄身影,輕聲說道:
“不,魏王殿下。”
“他不是在逼他們。”
“他是在,救他們。”
通往藍田縣的官道上,出現了一道前所未見的奇景。
數千名身穿青衫的讀書人,匯成了一條灰色的、沉默的河流,緩緩地,朝著那個他們曾經無比鄙夷和痛恨的地方,挪動著。
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
眼神裡,是麻木、屈辱和一絲無法掩飾的茫然。
他們就像是一群戰敗的俘虜,被押送往一個未知的,卻又是他們唯一能去的集中營。
每一個人,都在心裡,進行著天人交戰。
“我輩讀聖賢書,當有風骨!”一個聲音在心中吶喊。
“可是……我餓……”另一個聲音,虛弱地回答。
“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尚能受胯下之辱!”
“可……可程巖那廝,比流氓還狠啊!”
這種矛盾和掙扎,折磨著每一個人。
但他們的腳步,卻從未停下。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當他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抵達藍田縣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